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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怎么说还是找到舅舅家了,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我呢?明明有婆家不能回,有女婿不能去找,我这一辈子可怎么办啊!”说着也哭了起来。那文说:“秋鹃,咱俩都不哭了,唱吧,你给我唱个曲儿。”
鲜儿为她唱了一曲自编蹦蹦戏文:
二八的俏佳人儿,
对着孤灯泪涟涟,
好似那失群的雁,
声声悲鸣没人怜。
千里寻亲投娘舅,
娘舅败家难周全。
想把小奴嫁檀郎,
推出门外把身还。
奴家呼天天不应,
奴家呼地地不言。
叫一声我的爹娘,
难死女儿小可怜……
一曲戏文竟然把两个人都唱哭了。
吃饭的时候,那文瞅着碗里的粗茶淡饭暗自垂泪。鲜儿劝说道:“那文姐,你好赖吃点儿。你看你瘦的,再不吃饭会靠倒的。”关德贞冷着脸子说:“那文呀,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你现在不是格格,说不好听的就是个逃难的,还讲究什么?要想讲究我比你会讲究,讲究不得了。我看了,你也就是个小姐身子丫环命罢了。我不是不想养活你,你没看见?我把房子卖了搬到这儿,卖房的钱也支撑不几天了,咱吃完了还吃什么?你说你不想嫁人,不嫁人就得出去要饭,你能要饭?还是我能要饭?都不能。还是嫁人吧。我听说放牛沟有户殷实人家,家里的大儿子岁数和你仿佛,人呢,不错,你要有意我给你说说。”
那文问:“舅,你说咱大清就一点戏没有了?”关德贞说:“你还做梦啊?我都不做了。”那文说:“你说那家是汉人?”关德贞说:“是汉人,家里有七八垧地,六间大瓦房,车马都有。”那文说:“我要嫁过去秋鹃怎么办?能不能带着她一块儿嫁到那家?”关德贞说:“我看够呛。为什么说?那家也就是户殷实人家,庄户人,不会让你养丫环的。秋鹃不用你愁,我看了,她到哪儿也能刨口食儿吃,你要是走了,她愿意给人家当丫环我就把她荐出去,愿意嫁人我就给她寻个主儿,她比你好办。”鲜儿说:“那文姐,你就嫁你的人,不用管我,我怎么都能活。”那文哭着说:“要是那么着我宁肯不嫁人!秋鹃,我不能和你分开!”
正说着话,一个戴大斗笠的人走了进来,大家都一愣。那人慢慢摘下斗笠,原来是王爷的仆人来顺。那文一愣说:“来顺?你怎么没跟王爷走?出了什么事?”来顺哭着说:“格格,王爷和管家在路上被革命党查明了身份,都给关起来了!……”那文懵了良久,“哇”的一声扑倒在炕上……
2
赤日炎炎似火烧。大田里的庄稼叶子都蔫了。朱家老小和雇工们往地里挑水浇地。老崔累得不行了,放下担子歇息。传文挑着担子过来了,训斥道:“老崔,别停下啊,你就是这么当把头的?”老崔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是不行了,肩膀子都破了,腰也直不起来了。”雇工和兄弟们都累倒在地里。
传文俨然一副把头的架势,用树棍敲打着大伙说:“歇歇就行了,赶快起来干活,庄稼等水喝呢。”传武哼哼着说:“哎呀,腰疼得不行了,简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传文瞪着眼睛说:“小小的孩儿哪来的腰?净耍熊!”老崔说:“少东家,我在那么多大户家里当过把头,没你这么逼命的。”传文说:“你怎么不说说谁家也没有俺们出的工钱多?你再打听打听,谁家的伙计吃的比东家好?”老崔说:“你说的是实情,可谁家的活儿也没有你家的难干。好了,伙计们,干活吧,咱得对得起东家给咱的工钱。”大伙哼呀哎呀地起来干活,一个个嘴里牢骚不断。二柱子说:“哎呀,累死了,老天爷真是和咱过不去,怎么一滴雨也不下?”另一个说:“凭着肩膀挑水浇大田,也就是他们山东人能干出来。”老崔说:“什么也别说了,人家东家不也是这么干的吗?干吧,拿人家的工钱就得干活,没的说。”
天上的太阳并没因为土地的干渴有一丁点的怜悯。骄阳下,庄稼已经穿上了黄褂子。朱开山蹲在自己的地头上,久久地望着韩老海的田地和那一泡水。韩老海正在给大田里放水,朝这边喊道:“老朱大哥,你看这些庄稼,都干成什么样了,该浇水了。”朱开山说:“我还不知道该浇了?光靠肩膀挑不跟趟儿。”
韩老海凑过来说:“是啊,种大田就这一样不好,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一不给你下雨就干瞪眼儿,不比种水田,只要蓄够了水就什么也不用怕。你看我这些庄稼,长势还挺欢,为什么?就靠这泡子水养着呢。”朱开山说:“说的是什么?你看你这泡子,地势高,浇水都不用抽,掘个口子就能放水,还是你有算计。”韩老海说:“七月七了,天再不下雨你的旱地儿就没大辣气了。你忙着,我去那边看看,别跑了水。”说着笑眯眯地走了。朱开山站起来,磕磕烟袋锅子,似乎有了主意。
朱开山回了家告诉文他娘说:“待会儿给我和盆面。”文他娘说:“想吃馍了?”朱开山说:“不蒸馍,今天七月七,你烙些巧果儿。”文他娘说:“烙巧果儿干什么?咱家也没闺女。”朱开山瞪着眼睛说:“你这个人,屋笆开门!有些人情往份儿的不借着这个机会打点打点?多烙些,我有用项。”说罢向院外走去,“我下地去了,晌午给我准备好了。”
文他娘用模子做巧果儿,玉书拎着礼品来了。文他娘说:“哎呀,玉书来了,你怎么有工夫了?听说你在小学堂讨了个差事,当先生了?”玉书说:“嗯。”文他娘说:“今天怎么没教书?”玉书说:“放伏假了。日子久了没看见大娘想得慌,来看看你。大娘,你这是做什么?”文他娘说:“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做些巧果儿。”玉书说:“哎呀,我头一回看见做巧果儿。大娘,你教教我。”文他娘说:“行啊,洗洗手上面案吧。”
文他娘手把手教着玉书说:“面团儿要揪匀了,揉开了,模子里要撒上布面,面填进模子要压实了,模子要往面团上磕。哎,这就好了。”玉书说:“大娘,这也不难呀。”文他娘说:“不难。老娘们儿活,除了养孩子没什么难的。其实养得多了也不难。俺带传杰的时候,临产了还下地拔苞米茬子,拔着,拔着,传杰就跟头把式地出来了,俺还没觉景呢!”玉书咯咯笑着说:“怪不得传杰到现在还不老实,原来胎儿里就是个调皮蛋儿。”文他娘说:“传杰不老实?不会吧?在俺面前可听话呢。”玉书笑道:“他呀,对我可坏了。”文他娘也笑了,说:“俺明白了,男孩子对女孩子没有不坏的,要是不坏就没人喜欢了。”
韩老海坐在屋里吧嗒烟袋锅子,看见朱开山拎着篮子登门,故意抹搭了眼皮儿。秀儿娘迎出来说:“哎呀,老朱大哥,你可是大忙人儿,怎么有工夫出来串门了?”朱开山说:“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大小是个节。平常得了你们不少的帮扶,过意不去,文他娘烙了些巧果儿让我送来。知道你们这儿没这习俗,尝个新鲜吧。”
韩老海说:“我们这儿是没这个习俗,你们留着自己吃吧。”朱开山说:“七月七是个女儿节,我家一窝小子,从来是不过的,不比你,家里有个闺女。怎么的?嫌礼轻了?”秀儿娘对韩老海道:“你这个人,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人家大敬意地送来,怎么好回了呢?”她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盖布,称赞道,“哎呀,看文他娘手巧的,你看这鱼呀、莲子呀,多好看!闻着喷香。”
韩老海不动声色地说:“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没别的事了?没事我想到地里看看,怕水放多了冲了田埂。”朱开山说:“你不提放水我还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韩老海说:“哦?你还有商量我的事?这可是头一回。说吧,我听着。”朱开山说:“是这么回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缓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浇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点水浇浇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后我拿粮食抵,你看行不行?”
韩老海回绝得客气,道:“哎呀,按说嘛,放点水也没什么,水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吧?要在往年你都不用商量,自己去掘开口子放就行,今年可不行,你没看见?天旱,我的庄稼吃水厉害,这泡子水恐怕还不够用的呢。对不起了,你想别的办法吧。”朱开山说:“这事儿没的商量?”韩老海说:“你再想想办法。你会有办法的,说起种地谁也比不了你。就说今年开春吧,开了犁,你动员大家种山东的高粱,还有大黄烟,说破了嘴,屯里的人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都后悔了吧?你有办法。”
朱开山说:“有什么办法?眼下就抓瞎了!”韩老海说:“不说这些,说说孩子。传武在我这儿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摔耙子不干了呢?是你叫他回去的?”朱开山:“你说他呀?我哪叫他回去了?这孩子,白瞎,干什么也没个长性,在夏掌柜的那儿不是干到半道就不干了?没大辣气。”韩老海说:“这可是你说的,我看这孩子不错,挺有人缘的,别人不说,我们家秀儿就和他说得来,两个小人儿凑一块嘀嘀咕咕叽叽嘎嘎挺有意思的。”
朱开山说:“我们传武可比不了你家秀儿,秀儿是个知大知小的孩子,传武呢?驴性子。”韩老海说:“你别说,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孩子,那种一锥子扎不出血的孩子,老实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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