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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武笑着问秀儿:“秀儿,什么事能先告诉我吗?”秀儿却板着脸说:“叫大嫂说吧!”玉书说:“二哥,在大嫂没开口之前,我插一句,无论俺们今天说的你同意不同意,都得和风细雨,不许暴跳如雷。”传武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说:“行。”
那文说:“既然你是这么个态度,我这个当嫂子的就直说了。老二,秀儿提出来要和你分开。”玉书说:“也就是和你离婚。”传武本以为她们妯娌约他出来是问鲜儿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事情,顿时愣了,说:“为什么?”那文说:“老二,我问你,这么多年你疼过秀儿吗?”玉书说:“二哥,你从心里说,你爱过秀儿吗?”传武看了看秀儿,垂下头说:“没有,可是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件事?”玉书说:“二嫂已经有心爱的人了。”那文说:“就是相好的。”传武望着秀儿说:“谁呀?秀儿能告诉我,他是谁吗?”秀儿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一郎。”传武有些不信,问:“真的?”秀儿说:“他第二回进咱家,俺就和他好上了。”
传武不说话了,仰头喝下一杯酒,又倒上一杯,怔怔地望着桌上的菜,不知在想什么,眉毛拧成个疙瘩。那文看了,有点心慌,说:“老二,咱可说好了,今个儿不许耍性子。”玉书也有点害怕地说:“二哥,刚才你可答应俺了。”秀儿口气倒蛮硬,说:“传武,遇这种事你肯定有火气,要撒就朝我撒吧,反正死活就这一遭了。”说完,已是眼泪汪汪。
传武苦笑两声说:“都说什么呢?一郎有那么片产业,脾气也好,你和一郎在一起,能过得安稳,能过得顺心。来,我庆贺你。”他举着酒杯站起来。秀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着眼望着传武。那文说:“秀儿,人家答应了。”玉书说:“二嫂,举杯呀。”秀儿这才缓过神儿,举杯说:“传武,俺对不起你。”传武喝下酒说:“说什么呢?秀儿,说这话的应该是我,这么多年冷落你,不该呀!”两个人碰杯喝了酒,传武坐下又不说话了,秀儿伏在桌子上哭个不停。
那文说:“秀儿,别哭了。”玉书说:“你应该高兴才对呀!”秀儿抬起头来望着传武说:“俺走了,你怎么办?”玉书说:“他不是还有鲜儿吗?”那文说:“咱爹咱娘不早答应他们了吗?”传武点头说:“大嫂,秀儿的事情我一会儿去找爹娘说,他们要是有转不过来的地方,你和玉书帮帮忙,别让秀儿再为难。”
老两口已经躺下了。朱开山翻来覆去,长吁短叹。文他娘问:“他爹,咱的三个儿子加上三房媳妇,哪个最当你的意啊?”朱开山闷闷不乐地说:“都一样。”文他娘说:“牙外的话呀,老二才是你的心尖子肉啊!”朱开山说:“胡说些什么?”文他娘说:“谁没长眼睛啊?打从知道了秀儿和一郎的事,你就没有过好脸子。”朱开山说:“我不是也答应了吗!”文他娘说:“也该答应啊,秀儿叫老二冷落了这么多年,再说老二不还有鲜儿吗?”朱开山说:“可是,鲜儿现在在哪啊?什么时候能跟老二走一块儿来呀?” 文他娘也没话了,良久说:“秀儿和一郎也是有缘,当初就是她把一郎送咱家的不是?怎么说一郎也算咱儿子。”朱开山只嗯了一声,又不言语了。文他娘劝道:“其实,一郎也不容易。”说着苦笑一声,又说,“小日本也有小日本的好,一郎明天愿意明媒正娶把秀儿娶过去,还请了这么些人,心里一点也不计较。这样的心胸哪个中国爷们能做到?”朱开山说:“行啦,别嘟囔啦,明早还得早起呢。”
文他娘叹口气,熄了灯。寂静的四味楼淹没在深沉的夜色中。冷冷的月光透过树影筛到窗上,秀儿窗棂上贴的喜字映射出淡淡的银辉。
2
1931年的夏天,哈尔滨的雨水似乎特别的多。又是一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午后,城市那座标志性的建筑索菲亚大教堂的上空,奔涌着大块大块的乌云。
森田官邸,屋内早早开了灯,森田靠窗坐着。尾崎大佐进来,一鞠躬说:“老师,学生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您。”森田说:“我喜欢听到好消息。”尾崎说:“可以说这是个好消息,中村您还记得吗?”森田问:“哪个中村?”尾崎说:“您的学生,中村震太郎。”森田说:“哦,一个有作为的晚辈,听说是在帝国陆军参谋本部任职吧?”尾崎说:“是的,和我一样也是大佐,可是前几天中村君出事了。”森田问:“怎么了?”尾崎说:“六月二十六日,中村君带了几个人化装进入兴安岭索伦山一带侦察,被东北军逮捕,在他们身上搜出了军用地图和调查笔记。”
森田说:“东北军敢把他们怎么样?”尾崎说:“这一次,出乎您我的意料,东北军没有向奉天方面报告,便把中村震太郎他们秘密枪决了。”森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大胆,他们眼中还有大日本帝国吗?尾崎,中村君殉国这也是好消息吗?”尾崎说:“老师,陆军参谋本部认为,中村君的殉国,正是解决满洲乃至中国问题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森田眼睛一亮道:“终于要下手了?”尾崎说:“是的。把中村事件搞大,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歧视日本,要与日本为敌。”森田问:“什么时候动手?”尾崎说:“据可靠消息,不会超过今年下半年。”森田说:“太好了,这一天我终于可以看到了!尾崎,我们还活着的人,应该记住中村震太郎殉国的日子。”尾崎说:“是的,老师。”
森田离开桌子,兴奋地在屋内踱了几步,对一直旁听的石川说:“石川君,帝国赐予我们的良机到了!”石川说:“总裁,你是说对山河煤矿下手的时机到了?”森田说:“正是这样。尽快切断山河煤矿的销路。”石川问:“总裁,这能够做到吗?他们那么多客户。”森田一笑道:“叫满铁狠狠提高山河煤矿的铁路运价,客户们还敢买煤吗?”石川说:“张学良那面不会插手干预吧?”森田笑着问尾崎:“在这种时候,那个毛头小子有这份胆量吗?”尾崎说:“有消息说,南京政府已经明令指示张学良,不许他再惹事端。”森田说:“呵呵,时来天地皆同力,连他们的南京政府也来帮我们了!”三个人哈哈大笑。
暴雨笼罩着山河煤矿,雨水似乎是砸在办公室的窗户上。几个经理望着雨势,百无聊赖。朱开山问绍景:“今个儿发了几趟煤?”绍景说:“两趟。”朱开山说:“明天呢?”绍景说:“到目前看,一趟都发不出去。铁路运价抬得太高了,简直离谱!定了货的宁肯赔了定金,也要退货,没订货的就更不敢上门了。”朱开山摇头说:“要不股东们都毛了。”
传杰从外厅进来,耷拉着脑袋直叹气。朱开山问:“我听将才是刘掌柜在外头吵吵,又是要撤股吧?”传杰点点头。朱开山说:“已经有多少要撤股的?”绍景说:“加上这个刘掌柜有十好几个了。”传杰说:“爹,山河矿总共才有不到五十个股东啊!”绍景说:“好在一郎还没提出撤股,他可是咱们最大的股东。”朱开山说:“一郎占了多少股份?”传杰说:“百分之三十左右。”朱开山问绍景:“你怎么知道一郎不会撤股啊?”绍景说:“他不是你的干儿子吗?”朱开山摇摇头说:“别忘了,人家更是日本人。”传杰说:“爹,一郎不像能撤股,昨天他还说要找朋友和满铁说说,把运价降下来呢。”朱开山说:“一郎有多大本事,他真能左右满铁的事情吗?”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朱开山思量了一会子,说:“对于那些已经提出撤股的人,我看咱也不要开董事会商议了。”绍景说:“总经理,这恐怕不合适吧?股东们要求撤股是人家的自由,人家的权利。”朱开山说:“眼下,顾不上这些了。如今召开董事会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答应他们撤股。这么一来,还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撤呢,闹下去山河矿真就得一败涂地!这不正中了日本人用抬高铁路运价这把刀,捅死山河矿的毒计吗?”传杰说:“这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满铁就是不肯把运价降下来呢?”朱开山说:“我已经和你二哥打招呼了,叫他能不能找找少帅,想想办法。少帅可是东北政务委员会的主席,全东北最大的官了,他能看着日本人欺压山河煤矿不管吗?”
一郎站在森田面前,恭敬地说:“老前辈,能不能和满铁方面再通融一下,把山河矿铁路运价降下来。哪怕只降一点,山河矿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股东要撤股。”森田说:“满铁那面我打过招呼了。”一郎焦急地问:“他们答应了吗?”森田吸一口烟斗,将烟长长地吐出来。石川说:“满铁那面也无能为力,提高运价是帝国政府的指令。”一郎说:“山河矿惊动了帝国政府?”石川说:“你以为奇怪吗?山河矿是全满洲甚至东北亚最大的煤矿,帝国政府能不关注吗?”一郎无望地说:“那么,山河矿只有破产了?老前辈,您可是投进了巨额资金哪!”
森田摇摇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一郎不解地问:“那您的意思是?”石川接过话来说:“是要山河煤矿更加强大。”森田说:“不是有人要撤股吗?你把他们都买下来。”一郎说:“买下来?”森田点头说:“是的,我出钱,你出面,最终你成为山河煤矿的控股股东。”一郎说:“您是说,要把山河煤矿变成森田物产的?”森田又摇头说:“不是我的,是大日本帝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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