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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维多·麦兰进入我的生活,如今我已赚进将近二十五万美金,有三件官司仍在缠讼中,我的前妻威胁要告我未履行赡养义务。功成名就——不是吗?”
他们跟着他开怀畅笑;很难不笑。
他身材矮小,因为活力十足而显得高大了些。他老是动个不停: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坐直、扭动、比手画脚、手指头在桌面拍打、翘起脚来搔脚踝、拉耳垂、将棕灰色的头发梳拢到宽广的额头另一侧。
他穿着一件裁剪得宜的褐色诺克福西装,里面是高领有光泽的针织毛衣。小脚丫子套着古奇牌便鞋,狄雷尼组长注意到他细细的手腕上垂挂着一副厚重的金手镯。
他的头与他的五短身材相较之下看起来大得不成比例,而五官与头相较又显得太小了。脸很大,但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像是一个大南瓜用小刀挖出来的一些小洞。不过这位平易近人、其貌不扬的矮冬瓜所发出来的声音却充满温暖、推心置腹,包括自我调侃的幽默感。
“不完全正确,”他告诉他们,说话速度快得有时候会结结巴巴。“关于麦兰是我的摇钱树而容忍他令人嫌恶的人品这一点,有一半是正确的,不过不是‘完全’正确。我的钱大都是靠他赚来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我也是其他艺术家的代理人。我做得还不错。如果麦兰与我拆伙了,我也不会饿肚子。他遇害了,不过我还可以在这行做下去。我承认我喜欢钱。不过还有别的……我小时候,我想当个小提琴家。”他举起一只手,手掌朝外。“对天发誓。我想当曼纽因第二。所以我就不停的学习、练习、练习、学习,有一天当我正在演奏巴哈的协奏曲时,突然停了下来,收起小提琴,从此就不曾再碰过。我不是说我拉得不好,但是我根本不是那种料。至少我还有自知之明,懂得这一点;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光是学习不够,练习也不够。如果你缺乏天分,永远只是个二流角色,无论你如何强迫自己苦练。麦兰则拥有这种天分。不只是才华——天才。嘿,天才与天分!这两个字眼就是这么衍生出来的,不是吗?我得去查字典。不过麦兰确实有天分,而且天才实在有如凤毛麟角,很难因为那家伙曾经公然羞辱你,把你当成垃圾看,就这么任他溜走。我也是许多其他艺术家的经纪人,优秀的艺术家。不过麦兰是我唯一拥有过的天才,或许也是唯一能拥有的一位。好吧……你不想听我叽哩呱啦说个没完。你想知道什么?”
“不会,不会,杰特曼先生,”狄雷尼说。“继续说下去就行,或许会有帮助。告诉我们你和麦兰之间的财务协议吧。怎么运作的?”
“钱,”杰特曼说,再度梳拢他的头发,往后靠在椅背上。“你想知道钱的问题。首先,让我告诉你有关买卖艺术品这一行的事情。这一行与其他行业一样,低价买进,高价卖出,那是基本原则。不过艺术品——我指的是创作的油画、素描、雕塑等等——与其他行业不同。为什么?因为凯洛格公司每年可以卖出数百万箱的薄玉米片,这些产品全都一模一样,也赚了很多钱。再举更浅近的例子,某位作家写了一本书,如果运气好,可以卖出上百万本。或是歌手甚至一个小提琴家灌制唱片,或许能卖出上万张。然而画家呢?一张。就这样。一张。噢,像诺曼·洛克威尔以及安迪·魏斯那些家伙或许可以签约出售复制品,还有素描及蚀刻版画与石版画都可以限量复制。不过我们现在谈的是油画。创作。每一幅都是独一无二。艺术家可能要画一年,甚至更久。他要为他的作品、他的时间、他的才华取得应得的报酬。天经地义。正常的很。不过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会买创作的艺术品?创作的油画及雕塑?尤其是出自没没无闻的艺术家?猜猜有多少?”
“我猜不出来,”狄雷尼说。“我敢说不多。”
“你说对了,”杰特曼说着,将双手托在脑后。“三千人,或许四千人。全世界就这么多人肯出高价购买原创的艺术品。这时就有赖经纪人了。一个优秀的经纪人。他认识这三千或四千人。当然,不是每一个都认识,不过够多了。你了解吗?经纪人也会打造自己的名气。收藏艺术品的富商巨贾信任他,他们很少相信他们自己的品味,所以他们信赖经纪人。或许他们想买艺术品只是为了投资——很多人如此;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令你‘难以置信’的一本万利的故事!——或者他们想买些艺术品来搭配他们的窗帘,其中只有少数人;像我一样真心喜欢艺术。我是说他们只因为‘喜爱’艺术。他们要在家中摆设艺术品,他们要每天都能看得见,他们要与艺术品生活在一起。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对这几种艺术迷要有所了解才行。他就是赖此维生,这也是他为所代理的艺术家提供的服务。百分之三十,那是我对维多·麦兰所抽取的佣金。”杰特曼开心的露齿而笑。“前面讲了一大堆,如此一来你就不会觉得抽成太高了。我抽售价的三成。对我签下的菜鸟艺术家,或许会抽五成。有多有少,要视那家伙做的是哪一类的、批评家的评语如何、他有多少作品等等而定。”
“三成至五成,”狄雷尼复述一次。“那对大部分画廊而言算是正常的抽成佣金吗?”
杰特曼的双手在半空中晃动着。
“或许更多一些,或许较少一些。以我们在麦迪逊大道的租金,我敢说三成至五成是合情合理的。”
“画作的价格又是怎么订出来的呢?”狄雷尼组长问。
“喔,”杰特曼说着,身体突然往前倾。“这又是另一个新话题了。那家伙有没有名气?画评家对他的评语好不好?他是粗制滥造还是精雕细琢?有没有美术馆买他的作品?他有没有表达出什么主题?他有没有新的手法来表现这个主题?有没有什么重量级人士买过他的作品?他身后有没有优秀的画廊撑腰?他有没有一群迷哥迷姊,无论他推出什么作品都会购买?诸如此类的没完没了。那不只是一个因素;要考虑很多。我开出的价码是我在考虑过所有上述因素后,认为可以有这个行情。”
“我读过报导,说麦兰的作品曾以十万元售出,”狄雷尼说。“他有何过人之处?我碰巧也很喜欢他的作品,不过为什么会那么值钱?”
“没错,我曾将〈蓝色书房〉以十万美金卖出,”杰特曼说。“他带来给我,我打了一通电话,买主看都没看就成交了。所以我只打了一通电话就赚进三万美金。不过我可是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搞清楚要打电话给谁……”
他在他的旋转椅上转动着,直到他面对那幅维妙维肖的惊涛拍岸图。他看着静止不动的波涛,微风拂弄着他的头发。
“要回答你的问题,”他面向墙壁说着。“他为什么值那么高的价码……维多是让时光倒流,走回头路。一头恐龙。他知道这个国家在五O年代与六O年代的画坛流行些什么。抽象的表现主义、普普艺术、极简抽象派、欧普艺术、简约美学、单调风格,诸如此类的前卫愚痴行径。不过麦兰毫不在乎。他走自己的路,回归传统,具象派。他如果画乳头,就是‘乳头’。你会很讶异有多少人希望看到他们能看得懂的画。麦兰画得很美,一个擅长用色的杰出画家,一个杰出的素描画家,一个杰出的解剖家。”
“可是那不可能完全是技巧问题,”狄雷尼说。“还有别的因素。”
“噢,是的,”杰特曼点点头。“还有很多因素。不要试着将麦兰的作品理智化,我想显然他可谓是将感官精神化了。或者也许另一种比较妥当的说法是他将肉体的激情概念化,所以你欣赏他的裸女画时就跟观赏〈米罗的维纳斯〉一样,丝毫不会产生淫念。”
“‘我’做得到吗?”狄雷尼故作正经的说。
杰特曼轻笑了一声。
“我们不妨说‘我’可以吧,”他说。“对我而言,麦兰的作品毫无情欲的成份。我看他的画作时基本上毫无性的色彩,顶多只是性的理念,一种概念的具象化。不过我承认,那是我的个人反应。你所看到的或许会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确实如此,”狄雷尼附和他的说法。
“那是麦兰伟大的天赋之一,”杰特曼点点头。“每个人对他的画作是见仁见智。他反映出你带着什么心境去观赏他的艺术,也认同了你的秘密梦想。
他转过身面向他们,眼眶湿了。
“我能说些什么?”他哽咽说道。“我对他的看法很矛盾。我恨他的胆识。不过如果我有钱,我会买下他的全部作品,为我自己而买,在我的住处墙壁挂满他的作品,将门锁上,就这么坐着观赏。”
狄雷尼组长翻阅他的笔记本。他的眼泪丝毫没有打动他。他记得曾有一个持斧头杀人的被告在被控以这种骇人听闻的罪名时,在惊恐与绝望之下竟然拿头撞墙。当然,后来他也俯首认罪了。
“杰特曼先生,”他说。“我知道你曾接受过多次侦讯了。我只想简短的重述你由星期五麦兰遇害当天,直到你在星期天发现尸体这段期间的活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杰特曼说。“你说吧。”然后他匆匆补充道:“或许除了那种不便于向警方启齿的事情之外!”
狄雷尼没有理会这个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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