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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作似乎呈现的是贝拉·莎拉珍在香消玉殡化为尘土前的一瞬间,他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对这么一幅作品感到如此自傲。
“非常好,”他告诉达克。“确实非常好。”
他与布恩慢慢走回他们停放的车子。他们望着人行道沉思……
“车库也查过了吗,组长?”布恩问。
“是的,”狄雷尼说。“他们唯一掌握的纪录是他在当天傍晚开车出门。不过应该再去查一遍。”
“好的,”小队长说。“你知道,这些人令我担心。”
“令你担心?”
“是的,长官,”布恩蹙眉说着。“我不习惯这种人。到目前为止,我掌握的资料都与艺文界人士有关。狂热份子、话中带刺、专业人士。你知道吗?我没有应付这种人的经验。我是说,他们会‘思考’。”
“他们也会睡觉,”狄雷尼漠然的说。“他们也会吃饭、拉屎,其中还有一个会杀人。我要说的是,他们之中有一个犯下了一件非常原始的罪行,与一些没头脑的窝囊废一样愚蠢又漫不经心就诉诸蛮力。别为头脑而操心。我们会逮到他,或她。”
“你认为凶手留下了蛛丝马迹?”
“我怀疑,”狄雷尼说。“我只是期待机会。一个意外,某种他们无从预期或计划的事。我认识一个叫艾弗林·福乐斯特的人。他在纽约齐尔顿分局当局长,那是位于西点军校附近一个回转道的分驻所。齐尔顿分局就只有福乐斯特一个人,或者应该说以前是如此。他是个嗜喝啤酒的老警察,我希望他仍健在。
“总之,这位福乐斯特告诉我一个被他逮到的仁兄。这位退休的教授,他的第二任妻子以及他的继女,在齐尔顿附近买了一座老农舍及若干土地。那位教授正在撰写作家梭罗的传记,不过他仍有余暇与他的继女暗通款曲。于是他决定将老婆做掉,并安排成有如一场意外。他有一个绝佳的情境:他们的土地上有一座小苹果园,当地的儿童与流浪汉总会溜进去偷摘苹果。许多苹果。不是捡拾掉落在地面的,而是由树上摘下来的。于是这位教授买了一把二十口径的猎枪及射鸟用的小弹丸,每次他们看到或听到有人偷摘苹果时,就冲出去大声吼叫并以猎枪朝果园扫射。距离够远,不会有人受伤。只是想吓吓小孩子。
“于是那位与继女有染的教授精心策画了谋杀他妻子的计划,计划得很周详。他在其中一棵苹果树下埋了一颗露出一半的石头,每个人都可能不慎被绊倒的石头。有天傍晚他带妻子到那边散步,到达那颗石头时一枪就将她毙了。他戴着手套,将那把猎枪放入她的手中以便留下指纹。随后他跑回屋子,将手套藏起来,再打电话声嘶力竭的求救:他的妻子绊了一跤,猎枪撞击到地面走火,她的胸部被炸穿了,真是恐怖的意外。这位福乐斯特分局长到场查看。他觉得事有蹊跷,不过他又无法推翻教授的说词。直到一位当地农人带着他那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去找福乐斯特,全盘托出他的证词。那孩子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就在树上偷摘苹果。尽管精心策画……”
二
当天傍晚,两个女儿在朋友家过夜,说要举办什么“枕头派对”,蒙妮卡与狄雷尼在厨房里吃了一顿冷冷清清的晚餐。她试着使气氛热络些;随后,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因此不再试着跟他说话,在他告退进入书房并关上房门时也没做任何表示。
他感到岁月不饶人:动作迟缓,步履蹒跚,有点笨手笨脚。他的衣服湿黏黏又笨重的贴在皮肤上,他的关节劈啪作响。他似乎是瘫陷在旋转椅内,全身麻木,精神萎靡。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少女倾靠在粉红色洋伞上的影像,裸露的背部晒成褐色的皮肤。他遥遥沉重的头,打起精神开始撰写与贝拉·莎拉珍及杰克·达克约谈的详细报告。
他写妥并归档后,将在维多·麦兰画室中找到的三张素描拿出来,摆在墙上软木板上那幅二五一管区的地图上面。他用图钉固定,然后调整台灯的角度照亮。他坐在书桌后,凝视着那些作品。
年轻。活力。朝气蓬勃,神采飞扬。一个渴望这一切的狂热艺术家挥洒着炭笔捕捉了下来。渴望拥有这一切,并展现出来。杰克·达克说,麦兰好像受到逼迫。狄雷尼相信这一点。他由这些约谈、晤谈、对话中,开始清晰的看着那位过世的人。那位画家、艺术家,维多·麦兰。才气纵横的手如今已腐朽,然而不久前仍充满着渴望与贪欲。他或许曾是个卑鄙的人,恶毒、愚痴,或许残酷无情。不过,没有法律规定只有圣人才可以才华洋溢。
狄雷尼思忖着,问题是他开始觉得同情。不只是为了受害者——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也为了那些被卷入谋杀案的所有人。他深信他们当中有一人犯下了此案。问题在于他喜欢他们——喜欢麦兰太太、索尔·杰特曼、贝拉·莎拉珍、杰克·达克。还有,他也怀疑当他与麦兰的儿子、母亲及姊姊碰面时,他也会喜欢他们。感到怜悯。
“他们会‘思考’,”布恩小队长这么说。不仅如此,他们也是精力充沛、聪颖、贪得无厌的人,他们的渴念与妄想会直触人心。他无法憎恨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是他期望中的凶手,然后被逮捕归案,锒铛入狱。
他的同情心令他不安。警察领薪水不是为了要悲天悯人的。警察看事情必须黑白分明。“必须”如此。解释与辩护是医师、精神科医师、社会学家、法官、陪审团的事,他们领薪水是要看出灰色地带,了解并施舍同情心。
但是警察则必须是非分明。因为……呃,因为必须有一个固若盘石的标准,一道钢铁般的法律。警察依此行事,不能任由自己好言劝慰、拍拍肩膀、拭掉泪水。这很重要,因为那些其他人——那些可以施舍同情心的人——他们修正标准,抚平盘石、融化法律。不过如果毫无标准,如果警察弃守职务,那么除了修正、抚平、融化之外将一无所有。全都只是甜蜜的人情。社会将沦为一种温暖的稀泥:没有盘石,没有钢铁,谁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无政府。丛林。
他将黄色的拍纸簿拉近,戴上厚重的阅读用眼镜,开始做今天的笔记:追查杀害维多·麦兰凶手的待办事项。
桌上电话响起时已近半夜三更。组长用左手拿起话筒,另一手仍在写着笔记。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他说。
“艾德华,我是伊伐……”
索森副局长闲聊了几分钟,问候蒙妮卡及孩子们,然后随口问道:“布恩的表现如何?”
“还可以,”狄雷尼说。“我喜欢他。”
“那就好。他没再酗酒了吧?”
“就我所知没有,我看到他时他很清醒。”
“有宿醉的迹象?”
“没有,完全没有。”狄雷尼不喜欢这个角色;他不是布恩的监护人,也不喜欢报告他的行为。
“有进展吗,艾德华?”
“这个案子?还不明朗。我只是先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涉案的关系人。要花点时间。”
“我不指望你能破案,艾德华,”索森赶忙说。“需要花多少时间都随你。不急。”
随后是一阵沉默。狄雷尼知道接下来索森想说什么,但不想替他解围。
“呃……艾德华,”索森支支吾吾的说:“你今天约谈了贝拉·莎拉珍?”
“是的。”
“她是嫌疑人吗?”
“他们全都是嫌疑人,”狄雷尼冷冷的说。
“这个,呃,情况有点敏感,艾德华。”
“是吗?”
“那位女士有些重量级的友人,她显然觉得你对她不大客气。”
狄雷尼闷不吭声。
“你对她不大客气吗,艾德华?”
“她可能会这么想。”
“是的,她是这么想。而且还打电话给几个朋友抱怨。她说……”索森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你要我放手不办此案吗?”狄雷尼漠然说道。
“喔,老天,不是,”索森匆忙说道。“不是这样。我只是要你了解情况。”
“我了解情况。”
“你会对待她——”
“一视同仁,”狄雷尼插嘴。
“老天,艾德华,你的脾气真硬。我没办法让你回心转意。听着,如果那位女士有罪,我很乐于看到她被倒吊起来剥皮。我不是要求你掩饰事实,我只是要求你谨慎一些。”
“我依我自己的方式办案,”狄雷尼语气严苛。“就是这种狗屁事让我决定退休的,我如今不需要再听这一套。”
“我知道,艾德华,”索森叹了口气。“我知道。好吧……就依你的方式做。要炮轰就由我来挡,设法挡。你有什么需求吗?局里的配合?背景资料?或许再加派一名或两名人手?”
“暂时不用,伊伐,”狄雷尼说,口气也缓和了,心怀感激。“不过谢谢你的提议。”
“好吧……继续努力。倘若有进展或需要什么就打通电话给我。刚才我说的就别放在心上——关于对那位贝拉·莎拉珍不大客气的事。”
“我早忘了,”狄雷尼说。
“铁卵蛋!”索森笑着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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