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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卓依进来时,她便转过身。
“嗨,小姐,”她愉快的招呼着。
卓依点了点头,走向一列五间的厕所,垂眼瞥着门框底下。看样子每一间都没有人。她进了最后一间,关门上插梢。耐心的等了两三分钟,听见外面门开后重又关上。
她谨慎的走出来。查看每一间厕所。确定没有一个人之后,她才走到水槽边,利落的办起事来。最后,她望着镜子,看定了自己的形象。
她从肩袋里取出假发,戴上。尼龙丝又黑又亮,鬈鬈的浏海搭在眉上,浓密波浪型的发丝长可及肩。她将它梳理得错落有致,就像一般中年妇女的那类发型。
头发满意的梳妥之后,开始化妆。描黑了眉毛,染上睫毛油,刷上银蓝色的眼影,扑粉、涂口红,深红色打底,外加一层亮光唇膏。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到一刻钟便一切舒齐。即使面对这一块模糊不清的镜子,依然看得出她的精神、她的生气。完全是一个亲切、多情的女人,渴望着欢乐。光耀的眼睛显出挑逗与承诺。
她敝开了大衣,顺了顺贴身的纱衣裳。将领口再扯得低些,深呼吸,朝镜子露齿一笑。
接着把一粒钮扣都不扣的大衣围搭在身上,腰带抽紧,竖起后衣领。前面的脖子和胸口整个暴露在外面。
她端详又端详。舔了舔嘴唇。
她从旅社的大厅走出来,皮袋在她的肩上晃。大厅里的男人盯着她。门外走过的男人也盯着她。她燃起一支烟,夸张的、戏剧化的吸着。
她在天篷下面等候出租车,一面哼着小曲。
06
皮耶士大饭店,曼哈顿最新开设的一家旅馆。在五十六街和五十七街口的六号路上占了整一条街面。它拥有一千两百个客房、套房、阁楼、宴会室、会议室、大会议厅,以及一个屋顶夜总会。
主厅是由三间餐厅、一间咖啡点心铺、礼品购物中心、旅行社代办处以及一个证券经纪、一家书店、男女服饰店,和四个鸡尾酒廊合成。“您在皮耶士活得轻松,过得惬意”就是他们的广告词。
古卓依选中“皮耶士”的原因是,她清楚目前有三个商务会议在举行;鸡尾酒廊想当然的挤。她挑的是“阿卡塔尔”,墙上垂的都是绸幔,女侍们穿着得犹如芭蕾舞者。
她在入口处驻足片刻,四下一望,彷佛是在等人。管衣帽的女郎走近前来,她解下大衣,缓缓挤向吧台,不断在暗淡的光线下查看,仍旧一副等待护花使者的神态。
大部份的小桌位都由两个人或四个人一组的占满了。吧台更挤。有数的几个女士坐着,男客们三三两两的站着,摩肩接踵的从满头大汗的酒保手里接过一杯又一杯的美酒。
屋子里闷热得可怕,烟雾弥漫,廉价的香水味熏得人难受。人声、乐声、笑声,吵成一片。卓依不知道自己还能撑持多久。
她立定在吧台附近,抬起下颚,挺直腰干。
一个红脸、头发蓬乱、领带歪斜的汉子,不知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仰身爆笑,猛的撞着了卓依。
“哎唷!”他一把抓牢她。“对不起,小姐。有没有撞伤?”
“没有,没有,”她朝他苦笑一下,不住的揉搓着手臂。“没关系。”
“有关系,”他抗议。“真是抱歉。请你喝一杯好不好?算是赔罪?”
“谢谢。”她保持微笑。“钱由我付。麻烦你帮我叫一份白酒。我实在挤不过去。”
她翻着皮夹。他慷慨的一挥。
“钱收起来,甜甜,”他说。“这笔账该算在东家头上——我就是东家!”
他和他那位朋友都觉得这简直是不得了的大幽默,笑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卓依便喝到了酒。
“来,加入我们吧,”红脸的人怂恿着说。“我和我这位朋友一个晚上都谈厌了。他是个色狼,不过我一定会保护你!”
笑声更大。
“听起来乱有趣的,”卓依说,“可是我在等我的男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随时候教。”那位朋友第一次开口。色迷迷的一双眼在她身上游移,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你说时间,我保证到!”
他们仍在笑,手肘撞来撞去。等笑声渐落,她便离开了他们。她不想要两个男人。她要找一个人的。
她发现有个女人在吧台边理手套和皮包。女人的男伴正在会账。
她侧身,护着酒杯,从人群中挤过,一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终于在那个女人起身的剎那,占到了座位。
“为你暖着凳子呢,蜜蜜,”那个金发女郎说着,仔细看了卓依一眼。“祝你好运!”
“谢谢,”卓依答着。女郎很快转开了。
卓依的右边,五个男人扯开嗓门大事争论足球赛。她左手边的一个男人吸引了卓依的注意力。他两眼发直的盯着前方,捧着一杯马丁尼。他显然无视于周遭的一切。
“对不起,先生,”古卓依凑近他。“请问现在几点了?”
他慢慢回过头望她,再看腕上的金表。
“就快十一点一刻了。”
“谢谢。”她半转过身焦切的四下望着。她这一转,膝盖刷过他的肥腿。
“怎么?”男的问。“他没露面?”
她回身,直视他。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的?”她问。“也许我是在等女朋友。”
“没那回事。”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酥胸上。“像你这样标致的女人,当然在等男朋友。他居然迟到,实在笨。”
“好,”她格格的笑个不停,“老实对你说,迟到的人是我——迟了大概一个钟头!”
五分钟之后,他灌足了酒,愈发有精神。两个人该说的话,全都说了。
他名叫福瑞(姓氏不详),他来纽约这家大饭店参加一项电器市场的协调会议。俄亥俄州,亚克隆市人。卓依估计他的年龄五十出头。
她名叫艾琳(姓氏不详),明尼苏达州,明尼亚波利斯市人。她来纽约是想找一份模特儿和演员的工作。现在担任一家独立电视台某制作人的执行助理,专拍广告及教育影片。
两人面对面,膝碰膝。
“你干嘛一个人枯坐在这里?”卓依问。“就为了开个会。为什么不跟那些男孩子一道出去热闹热闹?”
“去了,”他答说。“刚才去过。可是后来闹得有点离谱。他们要上格林威治村去看那批怪人。那不是我喜欢的调调。我就退出来了。”
“你喜欢的调调是什么?”她挑逗的问,但是瞧见他眼里那一抹惧意时,不免以为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这个嘛,”他朝下看,“……喝一杯睡前酒,回房去看电视。我真的是个很爱静的人。”“自己吹的,”她嘲笑他。“你们这些爱静的人最坏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他大笑。
“也许吧……”他说。“本人的确有过放荡的日子。”
他很沉、很重。脸上尽是肥肉,脖子厚,身体松软。嘴角的肉都打了折。一副老烟枪的沙喉咙。除了金表之外,还戴了金袖扣,珍珠领带夹,钻石戒指。他没有醉,却有点借酒装疯。
他又叫了酒。她伸手取酒杯时,他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转过手表,看着楚上面的字:“有什么不可以?”
他抬起眼。
“有什么不可以?”他哑着声音说。
她贴近他,冰凉的面颊贴着他滚烫、汗湿的双下巴。她附耳低语道:“我说过你们这些爱静的人是不鸣则已。我们上你屋里去?开个小小的宴会如何?”
他猛点头。
两人饮干了酒。他从鼓鼓的皮夹里掏钱会账。他们俩挤出人堆。她把存衣单交给他,由他付费,取回大衣。
“我的大衣在房里,”他说。“在三十层楼。”
“高上了天。”
“对,对。”他脚步歪斜,抓牢了她的胳臂来保持平衡。“跟小鸟飞得一样高。”
“你一个人的房间?”她低声间。“还是有同房的客人?”
“我一个人的,”他口齿不清的说。“你的,我的。”
他们挤进了电梯。电梯里挤满了醉酒的客人,又笑又叫。有一对也是到三十楼,不过与他们走的是反方向。福瑞带路至三O一五房间。
他在门口停住。
“看看这扇门,艾琳,”他说。“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她立刻看懂了——在商务杂志上看过——但是这一刻她不能泼他冷水。
“这还不是普通的一扇门嘛。”她耸耸肩。
“没有钥匙孔!”他说。“只有这个……”
他指着门钮正下方一道细窄的缝。接着他自外套口袋摸出一张白色的塑料片。可能比信用卡还小一些。
“磁性原理,”他向卓依解释。“两张塑料片中间有肉眼看不见的密码。锁匠也没法仿造。至少在目前绝无可能。”
“妙极了,”她说。
“了不起的安全措施,”他说。“防止窃盗万无一失。谁有办法闯一个没锁的空门?”他摸索一会,塑料片对准了窄缝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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