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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上睡袍。轻巧的爬上床,唯恐惊动米尔耐。但是他已睡得人事不知。彷佛之间,她看见他唇上挂着一丝微笑。
马琳瞩咐她问米尔耐的话,她全照办了。依旧是让别人来干涉自己的主张。
总是这样——别人踩在她头上,控制她的行为、意愿。她母亲的话就是命令,命令卓依达到她心目中的形象。
她的父亲。
她的丈夫!
在她生命里,人人都想改变她。显然的,米尔耐是例外。他对她满意知足。他会永远如此吗?或是时辰到时,他也会来支配她?
这几乎就是她一再“冒险”的理由。只有在冒险的时候,她听凭自己。是她的意愿。是她唯一听自己说的古卓依时间。
她贴近米尔耐。闻着他无邪可亲的体味。伸出手臂拢着他。就这样睡着了。
03
报纸继续以大篇幅报导饭店恶煞的侦查情况。几乎每天,警方都有新发现,新线索。
古卓依开始将警方设想成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她看得见:高高瘦瘦,刚正不阿。
这个人,这个“警察”,铁面无私,不通人情。由于他精明的推断和联想,势必将卓依逼上一条永劫不复的绝路。他,一如其他的人,在操纵她。她愤怒——愤怒自己唯一的私有时间,也要遭受取缔。
报上说,曼哈顿中区各大饭店都将加派警察及便衣。
报上说,着高跟鞋的饭店恶煞,身高确定是五呎七、八。体态苗条,戴一顶及肩的假发,携一件宽松的大衣。
报上还说,她挂一条金手链,上面铸着几个字:“有什么不可以?”最近的一次做案,穿的是有肩带的墨绿色丝质紧身衫。
这些描述令卓依头皮发麻。她百思不解,警方如何猜得到——尤其是那只金手镯。她不得不怀疑“他”有读心的异秉,或是从做案现场的气息之中,嗅出来的灵感。
是“他”告诉记者,饭店恶煞穿着华丽,装扮入时。虽不是职业妓女,却有意造出一个性感的假象。
是“他”说,前四次做案的凶器都是一把瑞士军刀。若有第五次凶案发生,凶刀将会变更。“他”并轻描淡写的表示,这个女恶煞,多少与曼哈顿各大饭店有关系。
简直不可思议!这个“警察”从哪里得来这许多情报?她头一次怕得发抖。那个干瘪无情的老家伙紧追不舍,非要达到令她就范的目的。
死。
她极度谨慎的思量。她的恐惧,便在想出制服对手的方法时,逐渐消逝。
04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二的半夜两点十五分,古卓依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起初,她直觉的以为是米尔耐。她曾多次看他流泪,听他抽泣。然而,这个哽不成声的男人,竟是寇海洛。
她到底弄着楚了他的说话:寇马琳吞服过量的安眠药,企图自杀。她现在桑菲医院——不知卓依是否方便,即刻过去一趟。
她穿衣之前必定先淋浴,为什么,她说不出道理。她给守夜人一元小费,请他代为叫车。不到一小时,她人已在医院。
他在五楼走廊,张开双臂冲到她面前。
“差一点就死了!”他全脸扭曲,颤声叫着。“差一点啊!”
她搀扶他坐在木凳上。安抚劝慰半晌,他才渐渐平静。他偻着背,两手紧压在膝盖上。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他是在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回家。
“加班的关系,”他咬着牙根说。
然后,不知所以然的,他决定去马琳的卧室看看她。
“我们分房睡,”他解释。“我每次加班……反正,真是运气。或许是天黑。医生说如果我没发觉,她早就咽气了。”
他发现她穿着睡衣倒在地上,吐了一大滩。原先他以为她醉昏过去。可是任他怎么叫,都唤她不醒时,他怕起来。
“我惊呆了,”他说:“我以为她死了。看不出她在呼吸。胸口一动都不动。”
因此他拨九一一,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试图以嘴对嘴的人工呼吸法急救。可是他又怕方法不对。误了大事。
“我只顾对她嘴里吹气。救护人员倒说没有妨碍。是他发现浴室里的空药瓶。强力安眠药。还有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滚在床底下。医生说,假使她没有呕吐,那早完了。”
到了桑菲医院,看她罩氧气,注射。
“我一再对自己说:‘别这样对我,马琳,’他说:“一再重复。我是不是很自私,很蠢?卓依,你大概知道马琳和我要分手了。也许这是她想令我回心转意的方法。可是我万万没料到,她会这样。我们和和气气,不吵不闹。我真没料到她……”
“也许现在你们现在两真又能重归于好了。”卓依满怀希望的说。
他不答腔。一会儿之后,她留下他,自去探视马琳。
“我是古卓依,”她对一名年轻的医师说:“我是寇太太的好朋友。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她先生。”
他注视她半晌。
“好,”他终于说:“她还不算太糟。明天晚上就可以起床。”
马琳躺在白被单底下,看起来憔悴苍白,两眼紧闭。卓依握起她一只冰凉无力的手,马琳缓缓睁开了眼。
“狗屎,”她声音虚弱。“我什么都做不好,对不对?”
“马琳。”古卓依悲切的唤着。“活着就好。”
“嗬嗬嗬,”马琳别过险。“海洛还在?”
“在外面。要不要见他?”
“干嘛?”
“他好难过。都快崩溃了。”
马琳咧开嘴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以为是因为他,”她是在解答,不是问话。“男性的狂妄自大。我才不在乎。”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醒了,”她说:“不想再过一天这种空虚、笨蛋的无聊日子。这跟海洛根本不搭嘎。是为我自己。”
“马琳,我……我不懂。”
“什么目的?啊?你说说看,有什么目的?”她逼问卓依。
卓依只有沉默。
“就为了活着。谁稀罕?狗屎。”
“马琳,你不觉得——”
“用不着你来说教,乖宝。你根本不懂。噢,抱歉。”她扣紧了卓依的手。“你也有自己的苦恼,我知道。”
“可是我以为你——”
“游戏人间?”马琳撇撇嘴。“那是年轻的乐趣。等到人老珠黄,就该是收摊的时候了。我是短跑专家,宝宝,可不是长跑健将。”
“你和海洛难道……”
“覆水难收。完了。他今天晚上刚从温柔乡回来,就碰上这出大悲剧。心里有鬼,难免内疚。等明天,就该他怨我打扰了他的睡眠。滚蛋,我不是怪他。完了就是完了。”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她开朗的一笑。“做最坏的打算。活下去。”
在走廊上,卓依闭起眼,倚墙片刻。
如果,如果像马琳这样的女人都赢不了,那是再没有谁能赢了。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
05
史奥卡医生在她上班的时间来电话。
“只是问候我最关心的病人一声,”他愉快的说。“最近如何,卓依?”
“还不错,医生。”
“喔。药都按时服用?”
“是的。”
“不会很想吃盐?”
“不会。”
“精神呢?常感觉疲倦吗?”
“没有,”她骗得顺溜。“一点都没有。”
“睡觉呢?不吃药行吗?”
“我睡得很好。”
他叹气。“没有受到什么压力吧,卓依?不一定是生理的,呃,可能是情绪或者心理的紧张?”
“没有。”
“手镯随时都戴着吗?那只识别手镯?还有注射包?”
“有。每天都戴。”
他停一刻,再诚恳的说:“好极了!那我就在——应该是——七月一号,星期二,再见你啰?”
“是的,医生。”
“如果有虚弱、呕吐、体重减轻、肚子痛等等的现象,你要来电话,好吗?”
“当然,医生。谢谢你。”
06
她缜密的思量着……
报上说,饭店恶煞衣着诱人。她就摒弃紧身裙、低胸衣。再说,天气委实不适合再穿着厚大衣。她打定主意以淡妆素抹、不戴假发、衣着仆实的真面目出现。
换句话说,她不必再绕道“飞摩”去改头换面。她可以大模大样的直接由公寓出门叫车,随处皆可去。
她不再戴那只写着“有什么不可以”的手镯。她不再予人以性感的假象。她的言行举止、外观仪容将大异于报上描述的饭店恶煞。
要纯真!对!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古尼兹不正是如此吗?)她要尽量表现出合乎她年龄的纯真、不懂世故。
07
来辛顿路东面,四十街上有一家服饰店,专门出售由拉丁美洲进口的女人服饰。厄瓜多尔的女衫、危地马拉的女裙、巴西的比基尼内衣以及——墨西哥的结婚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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