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说:乱世枭雄第一部:风起云涌作者:单田芳字数:3513更新时间 : 2017-07-30 17: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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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怎么样?他是个人吗?他不是跑到宝局里头干仗,就是跑到别的地方捅马蜂窝。别的咱不说,于六爷那人多好啊,嗯?对待他比您还要强着几倍,结果怎么样?他趁着于六爷不在家,他调戏人家老婆,钻人家老婆被窝去了,让人家给堵上了还不揍他啊,他简直是个禽兽啊。像这种人您就应当把他扭送到官府,您看您多好,又把他接回来了,我说爹,过去我们不管,这回我们哥俩儿做主,非把他扔出去不可,爹,您躲躲。”
  这俩小子说着往前就闯,拽住张作霖,从炕上给拽下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往外就要扔。数九隆冬,滴水成冰,何况张作霖满身这么重的伤,老头儿可急了:“住手,你们俩懂得个屁,他不是那么回事啊,哎哟,我跟你们讲也讲不清啊,老疙瘩是冤枉的,咱不能冤枉好人哪。再者一说,你爹还有这口气,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们俩少管闲事,不然我就撞头。”这老常头儿真撞了下头,这俩小子一看他爹真急了,这才松手。
  “好,我说爹,你信你这干儿,你不认你的亲儿,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走!”这俩小子走了。张作霖伤虽然重,头脑还挺清楚,一看为了自己弄得人家这样,实在于心不忍。张作霖又一想,既然他们哥俩儿能说这话,甭问,高坎的人,十之八九都得认为我不是个人。要不怎么说浑身是嘴,难以分辩,跳到黄河洗不清。在这街面上实在没法混了,抬不起头来了。再者一说,在这儿也待不了,只能回到黑山县二道沟了。张作霖想到这儿,勉勉强强坐起来了:“干爹,您老人家对我天高地厚之恩,儿无以为报,我不忍心看着您这家不和啊。大哥、二哥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千不怨,万不怨,就怨作霖一人。爹,我要跟您告辞,我要回家了。”
  “孩子,怎么净说傻话啊,你这么重的伤你哪走得了啊,你大哥、二哥那是听别人说的,这俩小子没心眼,有什么他们说什么,你不要介意。”
  “爹,不是那么回事,我走得了,我不回二道沟,我这心落不下来。爹,我实在不愿意给您一家找麻烦,我告辞了。”
  张作霖去意已决,老头儿怎么劝也不行。老常头儿含着眼泪,给张作霖找了一套棉裤、棉袄,他俩儿子个儿头虽然比张作霖高点儿,但是勉强能穿。张作霖把衣服穿好,破棉鞋蹬上,还有个破棉帽子戴上,栽栽摇摇,就离开老常家了。
  刚这一开街门,北风呜呜,把张作霖刮得一晃荡,好悬没趴地上,老头儿过去把他扶住:“慢点,孩子啊,外边扬风飘雪,冻也得把你冻死啊,这,怎么办哪?”老头儿心多好,到了后边磨房,把他家唯一的财产——那头小毛驴给张作霖牵来了,在驴背上铺了一条麻袋:“老疙瘩,你骑着这头驴去吧,不是比你走着还快点吗?快点儿回家,到家派人给我捎个信儿,我也就放心了,路上可要保重啊。”
  张作霖“扑通”给老常头儿跪下了,眼泪好像珍珠断线一般:“干爹,您对我太好了,我这阵儿不能说别的,重恩不言谢,只要我张作霖还活着,将来我有发达的那一天,我要混好了,必报大恩。”“哟,快别说了,咱爷俩儿有缘分。孩儿啊,快走吧。”张作霖勉勉强强地爬到驴背上,老头儿照驴屁股拍了一下,走了。老常头儿把门关上,坐到热炕上,一边抽旱烟,一边掉眼泪,心说一个苦命的孩子在外边混口饭吃,怎么这么难?老天爷不公平啊,别的我不敢说,要说老疙瘩这个人捅个娄子,打个架,那可能。要说调戏于六他老婆,没有的事,他才多大,他怎么那么不是人,他敢吗?可这于六爷也是,您怎么就听您老婆的呢,挺好的孩子,给逼走了。老头儿一算计,哎呀,从高坎到小黑山二道沟不到一百里也差不多啊,道还不好走,这么冷的天,张作霖的伤又那么重,能回得了家吗?这冻死半道上怎么办啊?有心去看看吧,家还没人。哎,这么个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音,门一开,他这俩儿子又回来了,不但他俩回来,后头还带了一伙人,都是什么人啊?都是宝局里头跟张作霖有过节的那些人,为首的就是那马大牙,手里还掐着个棒子,进到屋来,横眉立目,这就踅摸。
  老头儿吓了一跳:“您干什么?你们找什么?”
  他大儿子把脑袋一拨碌:“爹,张老疙瘩呢?张作霖呢?”
  “唉,你们不是撵人家走吗?不是不让他在这儿待吗?人家回家了。”
  “啊,走了。算他妈捡个便宜,他要不滚,今天就掀他的皮,给他揭嘎巴儿。你看于六爷把他揍了,我们还得揍他一顿。”
  马大牙就是来报复了,一听张作霖走了,他也泄气了,把这棒子也扔了:“大爷,不是我们这些人嫉妒,他妈张老疙瘩这小子真不仗义,你没看他在宝局那份儿横劲,把腿肚子肉拉下来,逼着我吐出一百多两银子,这口气到现在我也没出来,走了算了。”老常头儿这二儿子一转身奔后边磨坊了,打算弄点儿豆浆喝,一看驴没了,这小子回来了:“爹,驴呢?咱家驴呢?”
  “驴,我让张作霖骑去了。”
  “啊,哎呀你老不死的,你怎么把驴还给他搭上了?你真是糊涂死了,咱们家唯一的财产就是那头驴,你说你叫他给牵走了,谁拉磨,你当驴啊?你拉磨啊?反正我们哥俩儿不干那玩意儿,你去把驴给追回来,你要不追回来驴,我们去。要撵上张作霖,就把他打死。”老常头儿这俩儿子就是驴,跟他爹说话,嘴里头也是不干不净,急了还骂他爹。
  老头儿气得浑身颤抖:“好!我去要驴。”他不是怕别的,他怕这帮小子真去追张作霖,因为张作霖走得不远,他们一加劲备不住撵上他,张作霖的命还保得住吗?老头儿出于这种想法,把大皮帽子戴上,把皮袍子披上,离开家了,这帮人在家里听信儿。老常头儿一溜小跑离开高坎,奔着黑山这条道就下来了。张作霖骑着驴走了一会儿了,按常理老头儿撵不上,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刚出高坎,就把张作霖撵上了。因为张作霖有伤走不了,这北风像刀子一样,他穿的空心棉袄,受不了。张作霖一想,我要不下来活动活动,我就得冻死。就这样,他从驴背上滚下来,在地上磨磨圈,活动活动四肢,好借助锻炼取取暖。这一耽误工夫,老常头儿追上来了:“老疙瘩,儿啊,老疙瘩……”
  “爹,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老常头儿本来是要驴来着,但是一看张作霖冻得那个惨劲啊,那脸都青了,嘴唇都紫了,哆嗦成一团了。老头儿于心不忍,心说我哪是要驴,我纯粹是要张作霖的命啊。话到了舌尖,老常头儿把话又咽回去了:“孩子啊,我看天太冷,我放心不下,我给你送皮帽子、皮袍子来了。”说着,他把大皮帽子给张作霖扣上,把皮袍子脱下来给张作霖围上了:“孩子,这可以御寒,你骑着驴快走吧。”
  “爹,我……”
  “别说了!快走。”老常头儿心里明白,怕惹祸,让张作霖上了驴,他猛击驴屁股一下,小驴不见了。老头儿心说,只要张作霖平安没事,我还怕那帮小子啊,你们爱怎么地怎么地,我有这条老命在这顶着呢。就这样,老头儿回豆腐坊来了。
  后来张作霖果然发迹,两次直奉战争之后,住进中南海,当了大元帅,不忘旧恩,把老常头儿接进中南海,住进居仁堂,那是一座西式两层建筑,也是旧中南海里最庞大最华贵的建筑。那段时间,有很多人发现有个老头儿笑呵呵的,从不言语,身子骨挺结实,不管张作霖有什么重大的宴会,这老头儿准出席。有人就问他是谁啊,有人回答:“呵,大帅的救命恩人啊,就是常泽春,字雨农,常老先生。”
  张作霖好不容易回到黑山县小黑山二道沟,总算跟他娘,跟姐姐,跟后佬见了面了,他娘一看儿子回来了,又高兴又吃惊,高兴的是一家人能团圆,吃惊的是这人还能要吗:“怎么了这是?”张作霖就说得罪人了,没详细讲那事情的经过,他娘也不便多问。好在他这后佬是个兽医,虽然是给牲口治病的,但也粗通医道。他赶紧买药给张作霖治伤,张作霖在家里一直躺到春天才能下地。这又捡了一条命,张作霖自己都觉得好笑,嘿嘿,别看我穷,我挺能活呀,怎么折腾也不死。张作霖利用这机会,平时加强锻炼身体,早上打趟拳,踢趟腿,举举石头碾子。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在高坎往东走有个朝阳观,朝阳观有个出家的老道,姓韩,据说这个韩道人是隐居朝阳观的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张作霖在高坎待了好几年,经常上这观里去,跟这道士相处得不错,还学了一身好功夫。这个事只能当参考,但张作霖确实会几下武把抄。
  在家这一练,身子骨硬实了。张作霖跟他娘一商议,还开兽医庄子,利用这个维持生活。
  不过,张作霖人大心大,跟当初不一样了,心野了,就在这儿守这兽医庄子给牲口治病,他不甘心,没事弄俩钱,仍然出入赌局,走他爹那条道了。他娘劝他,他也嗯啊的,但是他也不听。除了出入宝局之外,还有个去处,离着他们二道沟不远,靠路口这儿有一座剃头棚,剃头棚有爷俩儿都是光棍汉,老头儿邢福田,儿子叫邢立亭,张作霖没事就上那剃头棚待着去。张作霖跟他们爷俩儿处得不错,这爷俩儿有一种嗜好,没事弹起三弦来,会唱奉派大鼓。这奉派大鼓好听,音律悠扬婉转,让人听得如醉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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