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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爷俩儿有剃头的就干活,没剃头的,老头儿弹弦,这邢立亭就唱。别看他不是专业的,唱得非常好,把张作霖给唱迷了。后来处熟了,张作霖就点段子了:“哎,邢大哥,来一段《忆珍妃》怎么样?”“行啊。”《忆珍妃》他都听了上百遍了。“《全得旺》再给我来来。”《狮子楼》《鞭打芦花》……张作霖点什么邢立亭唱什么。这邢立亭性情活泼,爱开玩笑,虽比张作霖大着那么几岁,两个人处得亲密无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张作霖这条道走顺了,就老来。
也是活该有事。这天张作霖吃完饭没事,刚要走,他娘就问:“老疙瘩你又上赌局?”“娘,您放心吧,不去了,我到老邢家坐会儿。”“嗯,快去吧,吃饭的时候想着回来。”“唉,我要不回来你也要放心,那就是我在老邢家吃了。”
张作霖这就又赶奔剃头棚,可进屋一看,邢立亭撅个大嘴在外屋坐着,好像刚哭完,脸上还有泪痕。老头儿正骂呢,跳着脚骂。张作霖正赶上,一开始没听清怎么回事,后来听着好像这邢立亭找了个什么女人,叫人给霸去了,他们家还搭了不少银子。张作霖也不敢插嘴,也没走,就在旁边听着。老头儿骂着骂着过来了,“老疙瘩,老疙瘩,咱们乡里乡亲的都不是外人,你给评评这理,你说立亭这小子是不是痴傻呆苶的货呀?我给人家剃头挣点儿钱容易吗?我攒了一辈子的钱,都叫他给我败了,啊?你给作证,从今以后,我们爷俩儿断去父子之情,你给我滚,我没你这儿子。”
邢立亭也不走,吧嗒吧嗒掉眼泪。张作霖就劝,好不容易把老头儿劝得上了里屋了,他拉把椅子坐到邢立亭面前就问:“大哥,什么事啊究竟?”
“唉,也不怪我爹生气,这事太窝囊了。”
“跟我说说呗,说说心里也痛快。”
“老疙瘩,大概你也知道,你说我二十七八了,没个媳妇儿能行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我爹也为我这事着急,给我介绍了不少姑娘,我都看不上,其实我心里头有人,你知道我这相好的是谁吗?海城街上的。海城街上有一座四喜堂,四喜堂里有个大姑娘叫兰宝,我们俩处热了,当初我跟我爹挑着剃头挑子经常上海城,没事我就上那儿花钱去,兰宝跟我海誓山盟,后来见着他们掌班的老鸨子,问多少钱能赎身,老鸨子一张嘴就要五十两,价码虽然不低,可也不算太高。兰宝说得清楚,你多咱凑齐五十两你就给我赎身,我就跟你过日子。就这样,我跟我爹可劲干活,可劲攒钱,好不容易把这五十两凑齐了,去给兰宝赎身。”
结果事出意外,海城街有个土财主叫韩九洋,把这兰宝给霸占了,白花了五十两银子,人没赎出来。韩九洋还把邢立亭撵出海城,声言:“你要再敢沾兰宝的边,我就打折你的双腿。”
“就这样,我跑回来了。你说我爹能不上火吗?这才跟我大发雷霆,我也真觉得窝囊啊。兄弟啊,你说这五十两啊,那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剃头的得攒多少年能攒齐了,这不是倒了血霉了吗?”
张作霖一听,眼睛就立起来了:“啊,这么回事啊。大哥,这韩九洋你认识不?”
“怎么不认识,你没看那凶劲呢,好悬没把我吃了,哎呀,可到了他们家一亩三分地了,我这人又窝囊,我敢跟人家拼命吗?只好抱着脑袋滚回来了。”
“这口气你咽得下去不?”
“那当然咽不下去了,可有啥法?”
“我给你出气你乐意不?”
“老疙瘩,你是说着玩儿还是真的?”
“这能开玩笑吗?我给你出气,要回五十两银子,把兰宝给赎出来,我也多个嫂子,成全你这一家人,你乐意不?”
“你不说胡话吗?那么容易?”
“哈哈,为朋友两肋插刀嘛,我净听《响马传》了,古人圣贤,那才够意思呢。我可不敢比古人,这点儿事我还办得到。”
第六回 海城滋事踩点初会杜老判 韩宅遇险解围再仗汤二虎
到了第二天,张作霖跟家里说出去跑趟买卖,他妈也管不了他,也不便深问。张作霖带了俩零花钱,收拾得干净利落,他跑去剃头棚,见老头儿气得剃头棚也不开了,闸板关上了,躺在炕上生闷气。
张作霖跟邢立亭直奔海城。
两人路上无话,进了海城街。
海城有好几趟大街,买卖铺户一家挨着一家,光饭馆子就好几百家,非常热闹。两人在龙王庙大街转了那么两圈,张作霖就问:“那姓韩的住哪儿你知道不?”“我当初记得,等我想一想啊,这一趟街,啊,对,在后街,你跟我来吧。”转到后街,这邢立亭记不清楚了,跟附近的人一打听,有人知道,因为老韩家是大财主,韩九洋是海城街面上的混混,有人指点他俩:“就那门口。”
两人走到门前。张作霖一瞅一丈多高的大院墙,黑门楼,大门关着,旁边钉着个木牌,刷的铜油,上写“韩宅”。两人站住一琢磨,怎么办呢?邢立亭没主意,他问张作霖:“老疙瘩,你打算怎么整呢?”
“我打算跟韩九洋谈谈,咱们先礼后兵,他要给咱们哥们儿个面,答应让步,把五十两银子给退回来,咱就算拉倒。如果他仍然蛮横无理,我就得教训教训他。”
“打仗啊?不行吧,强龙难压地头蛇啊,人家在海城街上也有一号,那三亲六故,亲朋好友一大帮,就咱哥俩儿能行?再者说我这手跟面瓜一样,从来也不会打架呀。那不干吃亏吗?”
“你不用伸手,你交给我。这么办,咱俩先吃饭,饱餐战饭,回来再说。”
把老韩家的位置摸清了,两人又奔前街,到龙王庙大街。这饭馆一家挨着一家,去谁家吃呢?后来发现有一座酒楼,叫海味馆,张作霖说在这儿吃。邢立亭没钱,就得吃张作霖。两人进了海味馆,楼上满满的,他们就在楼下找了个便座坐下。伙计擦抹桌案,问:“要什么?”张作霖也不富裕,要了半斤酒,四个菜,一盘炒鸡蛋,一盘肉丝炒韭菜,一盘肉丝炒粉,另外还要了个麻辣豆腐。两个人在这吃着,张作霖也不言语,心里头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对付韩九洋。大话扔出去了,说话得兑现。正吃着呢,伙计喊上了:“慢回身,别烫着!”给端来一盘红烧海参,“啪”,放这儿了,“二位趁热吃吧。”张作霖就一愣,心说我没要海参啊,这么贵的菜我吃得起吗?他一转身的工夫,“慢回身,来菜了,烧鱼翅。”又过了一会儿,大螃蟹端上来了,全都是山珍海味。张作霖一筷子没动,把伙计给叫过来了:“哎,伙计呀,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要这菜,你怎么往这儿放呀?”“哎,大爷您吃吧,就是您要的,那菜还有的是呢,包你们二位吃得满意。”邢立亭吓得也不敢伸筷子了,心说这得花多少钱啊,瞪着眼睛盯着张作霖,张作霖就知道这里有事:“伙计,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管你要过这菜?”
“大爷,您是没要,但是有人做东请你们吃,你们还不吃吗?”
“噢,有人请我们,谁?”
“这位大爷交代得清楚,等你们二位吃完,把您请到楼上,他在楼上恭候。”
“我现在就吃完了,我去看看。”张作霖一想遇上熟人了,那熟人你就过来,干什么还躲起来。就这样,张作霖不吃了,逼着伙计上楼,邢立亭也跟着,伙计没办法,上了楼了。到了单间雅座,伙计用手一指就这屋:“来客喽。”用手一挑帘,张作霖进了屋了。往屋里一看,这屋摆了两大桌山珍海味,酒气扑鼻,烟气缭绕,坐着能有十五六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土匪,一个好人都没有。为首的正坐着一把高交椅,是个胖老头儿,这胖老头儿也是大个儿,没二百斤也差不多少,浑身穿绸裹缎。老头儿大脸盘子,紫红面,花白胡。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在肩头上当啷着。手里头还托了一对钢胆,叽里当啷直响。在他身旁坐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大汉,黑白丑俊,什么模样的都有。不过,一个个横眉立目,瞅着就人。把着门口有一把椅子,坐着一个人,张作霖瞅着个后脑勺儿,没瞅着五官。伙计一进来,这人也扭身站起来了:“哈哈,老弟,幸会呀。没想到在海城咱哥俩儿又见着了。”
张作霖一看,正是那土匪头子汤二虎。
张作霖又吃惊又高兴:“哎,大哥,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没想到在海城街上又遇上了。”“哈哈,伙计,加两把椅子,加俩吃碟,坐。”张作霖心说这可不能坐,这都什么人啊,我敢在这儿坐着吗?他把汤二虎拉到外边:“大哥,我多谢,我楼下那些菜是您给我叫的吗?”
“啊,我上茅房,我发现你在那儿吃饭呢,桌上那几个菜也太寒酸了,就这样我叫伙计给你添的菜。兄弟,随便吃,哥哥我请客。”
“多谢盛情,哥哥,你们到这儿干什么?”
“唉,我们是吃老行的,到这儿踩盘子做买卖来了,搞他几下子,好给弟兄们解解穷。”张作霖心说这伙人胆子真大,这海城街上全是官人,他们就敢在光天之下横晃,也不怕官府来抓他们,真是亡命徒,张作霖从心往外佩服他们。
汤二虎也问:“哎,兄弟啊,你混得怎么样?你不在高坎怎么上这儿来了?”
“唉,一言难尽,高坎不好混,我又回到家乡小黑山二道沟了。”
“那你回家干点儿什么活?”
“唉,到现在我也不知干点儿什么,瞎混呗,又开了个兽医庄子,没事到四外开开心,溜达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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