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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占元知道这向五爷是回民。
张作霖其实也早有耳闻,那时候上青麻坎三界沟就听汤二虎对他介绍过:“本地有个绺子,大头子就是向招子,这小子反复无常啊,今儿个跟这家好,明儿个跟那家好,好着好着说反性他就反性,说出卖谁就出卖谁。上边拉着手,底下就下绊子,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啊。”汤二虎还告诉张作霖:“多咱见着向招子你可留神,这小子是个白眼狼!”
因此张作霖心里头不痛快,另外也感到压力很大。赵占元亲自给向招子满上茶后,把水烟袋拿过来了,向招子真不客气,接过了“咕噜咕噜”他就抽。厨房那就炒上了,一会儿办了三桌酒宴,张作霖、赵占元陪着在屋里吃喝。赵占元一想,毕竟我是局外人,老朽了,在跟前儿待着,他们多有不便,不如我暂时回避回避,不管有什么事好留个退身步。他假装上茅房,出来了,冲张作霖使了个眼色,张作霖也出来了,赵占元压低了声音:“女婿,注意呀,好汉不吃眼前亏,可得罪不得。”
“嗯,我知道,您老放心吧。”赵占元回避起来了。张作霖假装上茅房,系着裤腰带净了手又回来,往下垂手一坐,就见这向招子把酒杯也放下了:“老弟,你比我们强得多呀,听说你到朝鲜去了将近一年?朝鲜那边的形势怎么样啊?”
“唉,一言难尽啊,咱是当大头兵的,管不着那么多呀,当兵的,发令叫打咱就打,叫退咱就退,总而言之,据我所知,咱大清国是打了败仗了,几十万军队全线溃退。这不兄弟我也站不住脚了,我这才回来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大部队走呢?”
“没有,我跟人家走算怎么回事啊,另外我家里还有白发老母,我十分挂念,就这么着,我半道上溜回来了。”
“也对,搁到我身上也得这么办。老弟,听说回来之后你毅然投身绿林,我们绿林之中又多了一位好汉,我挺高兴。还听说你这一出世,砸了钱家大院,整了几样带响的家伙,呵,你的人头扩充得也挺快啊,在这方圆一带声望甚高。我是从中安堡一带听说的,今天特来拜望。俗语说,英雄惜好汉,好汉爱豪杰。”
张作霖知道他这叫扯淡,嘴上也就顺着扯:“啊,是!五爷,大驾光临,大概不是为了看看我,肯定还有事吧?”
“哎,痛快。老疙瘩,现在咱们绿林人这碗饭也不太好吃,哎,远处不说,就说咱们这辽河两岸,就说咱们辽南一带吧,有多少个绺子,冯麟阁你听说过没?杜立三你更清楚,八角台的豆腐匠张景惠,还有个张作相,我,你,等等,数不胜数啊。老疙瘩,历来都是大鱼吃小鱼,强存弱亡。我想你从外边闯荡过,不能不明白这个理,兄弟,你毛儿还嫩,别看你胆大管直,毕竟你人马有限,你知道你这一走红,有多少人妒忌?都想把你给吞了,我说得对吧?这不是骗你。哥哥呢,爱惜你是个人物,我不愿意看见别人欺负你,更不愿意看到旁人把你给吞了。因此,我这次来跟兄弟你商议一下,咱哥俩儿合伙干,你拉着弟兄加入我的保险队,上中安堡去,也不是哥哥当着你吹啊,在我那一带铜墙铁壁,你知道吗?哥哥有后台,这年月没后台不行。当然,你也有,你老岳父是你的后台,那不差得多得多了吗?他有什么势力,无非有俩土鳖钱,认识几个熟人。在关键时刻,那玩意儿不顶用。我所说的靠山那是大靠山,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现在加入了俄国政府在咱们辽南的别动队,信不信?看这个。”向招子说完在怀里一伸手,拽出个袖标来,这袖标他不戴着,在怀里揣着,往张作霖面前一扔,张作霖拿过来一看,是“别动队”仨字,虽然他不认识,向招子一说,照葫芦画瓢他也看出来了。下边还有一行外文,所谓外文就是俄文,那张作霖自然不懂了,这袖标还挺好看,上头还绣了个大鹰,展翅摇翎的。看完了,还给向招子。
向招子接过来往怀里一揣:“看着这个没?我的顶头上司是俄国军官,叫克留金,听说那也是个团长啊。人家一色都是马队,使的都是洋枪、洋炮,拿哥哥我来说,要什么有什么。要大炮有大炮,要轮船有轮船,说不定将来发展了,还兴许用飞机呢。你要跟了哥哥我,你还不是甩开腮帮子吃香的喝辣的吗?我是交朋友的人,只要你点头答应,跟我合伙,你就坐第二把金交椅,当个副队长。愿意不,兄弟?这可是好事,一般人不常说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去,这就那么回事。怎么样?”
张作霖一听,心说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嘛。他恨不能把桌子掀翻了,痛骂他一顿,但又一想,老岳父一再叮嘱,我不要鲁莽从事啊。张作霖把火往下压了压,一笑:“五爷,多谢您的提拔,这真是天底下找不着的好事,作霖非常高兴。只是,我手下的弟兄不多,怎么忍心坐上二把金交椅呢,有道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哪,五爷,您的心意我领了。这么办行不?您先容我一段时间,等着我腰杆再粗一粗,再闯荡闯荡,到那时我再投靠五爷,不知道行不行?”
“哎,张作霖,你别跟我兜圈子好不好,你这叫婉言谢绝啊,这一说你不乐意呗?”
“嗯,有那么点儿。”
“哈哈,那么跟着我干不乐意,你是不是想投靠杜立三啊,我听说你跟青麻坎处得不错,我可告诉你,那杜立三站不住脚,你跟他干不如跟我干。另外我再告诉你,我这人说出的话,没有敢驳我面子的,你可是首例,我限你两分钟你再考虑考虑,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张作霖也毫不示弱:“不,不用考虑,这个事咱就这么说好吧,我不能加入你的队伍!”
向招子可从来没撞过南墙啊,这小子闻听,把桌子“哗”就给掀倒在地,他那些保镖“噌,噌”全把枪拽出来,大小机头张开就对准张作霖。向招子一摆手,没让他们下家伙:“姓张的,我这个人不强人所难,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迟早你要后悔的,走!”
向招子之所以对张作霖没有下手,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心里也没底,在外头也有张作霖手下的几十个好弟兄,快枪、快马,那也不简单。如果在里头下了家伙,被人家包围了,岂不吃了亏,所以他最终负气而走。赵占元听着信儿之后可吓坏了:“老疙瘩你惹祸了,那向招子谁惹得起啊,你把他给得罪了,他非报复不可啊。他之所以没下手,是带的弟兄不多啊,大概回去拉队伍去了,咱赵家庙、二道沟都完了。”
“老人家,你别害怕,吃这行饭的怕能行吗?就得硬碰硬。他向招子不来是他的便宜,他敢来我就对付他。再过二十几年还是一条好汉!”
“我说老疙瘩你别净说这话,你现在有老婆,有老人,你死不起,你得为大伙儿活着。动不动就说再过二十年还是一条好汉,那行吗那个,将来你还得有孩子,你得为别人着想啊。老疙瘩,你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
张作霖一想,后果的确很严重,张作霖一琢磨怎么办呢,我呀别吃眼前亏,利用这个机会我上青麻坎三界沟去一趟,请示请示我老干爹应该怎么办。要实在不行,我就备不住把我的弟兄拉到青麻坎,不能因为我成立了保险队,给乡亲们带来麻烦。他跟老岳父一商议,他岳父同意。张作霖临走之时把家里作了安排,怕向招子报复,让他娘跟他媳妇儿在王大发、邢立亭众人的保护下暂时先避一避风,搬回海城西小洼村,先上那儿躲一躲。让他老岳父赵占元也到海城去避一避。把人先分散开,等张作霖从青麻坎回来,再重新集合人马。
张作霖独身一匹马一支枪,起身三奔青麻坎。但是大道他不敢走,通过中日大战一折腾,这地面跟当初大不相同了,土匪横行,另外不是日本兵就是俄国兵,碰上谁都够戗。为了确保平安张作霖绕走小路,这就耽误时间了。三月的时候,这地方照样冷,到了后半夜还上冻。这一天张作霖正往前走着,天黑了,北风还卷起了小雪花,把张作霖冻得手脚都麻了。张作霖一想,别贪黑赶路了,找个地方先休息,点堆火取取暖,明天就可以到三界沟了。
想到这儿,四外寻摸,只见在荒地的道旁有一座关帝庙,但这关帝庙年久失修残破不全了。张作霖下了马,到了院里一看有棵树,把马拴到树上。先把草料解下来给马喂上,鞍子卸了下来。他进了大殿,一看这关帝只剩了一只眼睛了,庙顶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个大窟窿,自然地开了个天窗。再看那周仓、关平,身上的泥塑也全褪了色。张作霖恭恭敬敬给关帝磕了仨头,心里头念念有词,说弟子路过此处,因为迷失方向,天气不好,在您老人家脚底下蹲一晚上,求您老人家恕罪。那阵儿人都十分迷信,张作霖叨咕完了,在外头撅了点儿树枝子,找了点儿取暖的东西,拢了个火堆。兜里揣着干粮,拿出来烤了烤,啃了几口。等身上也暖和了,他往供桌上一靠,就觉得头重脚轻,迷迷糊糊要睡。但他吃这碗饭,晚上很难睡个舒服觉,有的时候一连几宿不睡觉,顶多打个盹儿,确实也乏了。张作霖往后一仰,不久就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他那匹马在院里头一阵长鸣,张作霖从梦中惊醒,怎么回事?我那匹马是经过训练的,不见生人他不叫唤哪,莫非这儿还有旁人吗?正在张作霖想事的时候,从外头闯进一伙人来,能有二十多个,“呜”一声就扑到张作霖近前。还没等张作霖弄清楚怎么回事,两个通天炮打了他个乌眼青,把张作霖按到地上,枪也叫人给缴了,两条腿也捆上了,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院里头,就听那当头儿的说:“把那马解下来,把他架到马上,走,这回算抓个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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