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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你们都躲了不成?连那胡老嘎也不露一面。后来张作霖又一想,我错了,他们不来是对的,不能来呀,也许官府利用这个机会,使用金钩钓鱼之法,把他们钓来,一举全歼,可别来,别来呀。宁愿我一个人掉头,不能连累了弟兄们,张作霖这心里是七上八下,胡思乱想。
正这时候,牛车走到十字街了,过不去了,人太多了,骑兵在前边开道:“闪开,闪开,闪开,往后退,往后退。”
旁边是个大买卖,开绸缎庄的,开绸缎庄的东家在台阶上站着,冲张作霖就喊:“哎,张爷,有什么要求没有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满足你的要求!”他多大胆子敢这么喊?那年头儿时兴这个,出大差是最后一次了,马上就离开阳世人间了。所以两旁的人怎么喊,官府不管。只要你不是劫法场、不是抢夺犯人就没关系。张作霖扭头看了看:“啊,我有要求,我打算披红挂彩。”
“好嘞,您稍候片刻。”不大会儿,小伙计给拿出来一匹红绸子,从当中一破两边,两片,给张作霖十字披红。那年头儿有个讲究,买卖家乐意干这种事,借个吉利。给这死刑犯一披红,买卖可以兴旺发达,可以赚大钱,这也不知道谁研究的。给张作霖披红挂彩之后,车是照样往前走,有人就喊:“张爷,永别了,给我们唱一段吧,张爷唱一段吧。”
张作霖无心歌唱,但是为了立棍,为显示自己是条汉子,张作霖笑着点点头:“好吧,不过我少腔缺字,五音六律都不全,乡亲们包含着,我给大家唱一段京戏《坐寨盗马》!”张作霖原本就是戏迷,这戏词他都会,也没有二胡伴奏,张作霖晃着脑袋真就唱开了,唱完之后,四外掌声如雷:“好,再来一段,不然的话不让过去。”张作霖接着又唱了一段《捉放曹》,唱完这车才被人群放过去。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哪,有人就说可惜了这小伙子,二十刚出头儿,长得还够个材料,要掉脑袋了,多可惜。有的就说是条汉子,你看人家一点儿不在乎,最主要的人家能为咱们新民府本地除害,摔死花花太岁王科,这人是好样的,临死留念想。也有人说,他妈胡子、土匪哪有好饼,今天假横,一会儿脑袋就搬家了,该,自作自受。
这会儿牛车已经出了西门了,晃晃荡荡赶奔孤女坟。六里路,时间不大就到了。再看法场占地能有五亩,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早把法场给护严了,牛车进来之后,上来几个人把张作霖架下车去,一溜儿小跑,赶奔法场正中的断头台。
这土台能有三尺多高,把张作霖架到台上之后,台中心埋了棵桩子,是柳木的桩子,上面有眼儿。这时候换人了,刽子手上来了:三个刽子手,一正俩副。这俩副的经过训练,专门干这活儿,手底下真干净,“啪”,把张作霖的辫子抓住,从这个眼儿塞到后边,在后边把辫子拽住,往后一拽,张作霖本来个儿不高,脚尖沾地,脚后跟就抬起来了,脸往上一扬,把辫子给摽上了。然后把腰、腿,用两道绳子紧紧登登绑在桩子上,这棵桩子叫断魂桩。两个刽子手往左右一闪,这个抱刀的过来了,露着肚皮,身穿大红,抱着明晃晃、冷森森、三尺半长的鬼头刀:“张爷,实在对不起,我们是吃这碗饭的,上支下派,迫不得已,论私,咱可没仇,要求张爷,到了阴曹地府那边那个世界,您可别恨我。”
“哈哈,这说的什么屁话呀!你就是个抱刀的刽子手,我跟你有什么过节。”
“唉,对,您是明白人,不过,张爷你放心,我们家祖孙三代吃这碗饭,不敢说手头干净,也可以说利索,指定不让您受罪也就是了。”
“朋友,那我就感谢的不得了了,我说阴曹地府那边你有什么信儿带没有,我可以给你带去。”
“没有,张爷,您甭开玩笑了。”
正在这时,第一声追魂炮响了,惊天动地,搞得人心都发颤,张作霖的心就好像被谁掏了一把似的,他把脑袋一拨碌,一咬牙,一闭眼。再看刑场上围观的老百姓,跷着脚的,伸着脖子的,眼睛都瞪得溜圆,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盯在断头台上。头声炮响,监斩官入席。今天新民府知府增韫没来,由二府同知叫李子华的代替他,这二府同知就好像副知府,增韫的助手,五品官,顶戴花翎,身上披着大红的斗篷,下了马,升坐监斩台,卫队在左右保护着,看起来真吓人。
一刻钟之后,又响了第二声追魂炮,监斩台上的三个刽子手,一正两副,正的抱刀,这俩副手是帮忙的,把张作霖的辫子从勾魂桩上解开,操到一个人的手里头。等第三声炮响,一拽这辫子,把人脖子抻长,骨缝拉开,那边一刀,把人头砍下。这死不死的,还是小事,这吓人这玩意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折磨和压力。二声炮响,可以祭奠法场,犯人的三亲六故直系亲属啊,还有什么遗言没有,到这儿来祭奠祭奠,就给这个时间的。李子华吩咐一声:“祭奠法场。”有人冲四外高喊:“听着,有没有祭奠法场的?有没有给罪犯敬酒的?有没有亲属?”
那么大的场地是鸦雀无声,没人给祭奠法场。张作霖睁开眼睛往四外看看,心里好一阵难过,罢了,一个亲人也没看着,也好,这样省得他们心里难过,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死了就死了。这阵儿张作霖就发了狠了,这喊话的人喊了几声,无人答言,转身禀报二府同知:“禀大人,无人祭奠法场。”
“按规矩办事。”别人不祭奠,官府还有点儿举动,一碗酒,一块半生不熟的肉,有人拿托盘托着上了断头台,夹着肉,端着酒,对张作霖说:“罪犯,你早日升天,免除痛苦,张嘴吧,我喂你。”
张作霖真不含糊,把大嘴一张,把这块肉吃了,是咸是淡,什么滋味不知道,然后一仰脖,把这碗酒喝了,顺着腮帮子往下淌,脖领子里全是酒了。那人回身,“啪”,把酒碗摔碎,下了断头台。三声炮一响,脑袋就得落地了。
在这个刑场的边上,有一座酒楼,挂着横匾,叫玉湖春,就这个酒楼平时买卖挺萧条和冷落,吃饭的人不多。可有一样,每逢出大差,砍人,这个饭馆是高朋满座。一年能砍几个人啊?这个饭馆得赔钱吧?不必担心,要说砍人的事是经常出现,这刑场老不闲着,所以这个饭馆买卖相当好。就拿出红差的一天来说,高朋满座,酒也涨价,菜也涨价,开饭馆的就搂个沟满壕平。平时门庭冷落,可这一天想上这儿吃饭你得排队,来晚了没坐了。是为吃饭吗?不是,为占坐看热闹。因为这座楼高,地势也好,在上头包张桌,或者有把椅子一坐,窗户开开,往刑场上看非常清楚,居高临下,省得在底下乱挤,一旦出点儿什么事也不方便。
因此,今天玉湖春那个热闹劲就甭提了,楼下楼上座无虚席。就在张作霖刚被押上断头台的时候,从东北的道上来了一伙人,能有几十号,有推车的,有担袋的,修锅的卖蒜的,背钱褡子做小买卖的,这伙人都挤进了玉湖春酒楼。有的留在楼下,有的上了楼,上楼的二男二女,在后头还有七八个小伙子,到了楼上之后,一看高朋满座,他们把所有的窗户全都给占上了,一个窗户前边俩。而且有一个最好的桌,就是看行刑的最得眼的那么个地方,这二男二女奔这张桌来了,本来这儿都给包下来了,人都在这儿坐着,这四个人上这儿来拆对:“乡亲们,我们晚到了一步啊,实在对不起,我们也想吃点儿饭,在这儿开开眼界,烦劳几位能不能给让个地方。”
这几位一听:“什么?这还带让地方的?”其中有个人,是新民府稻香村的掌柜,这人姓苏,叫苏大个子,有人给他送个绰号叫苏大白话,把三角眼一翻,“我问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你说的什么话?这有让地方的吗?你为看热闹,我还为看热闹呢?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吗?昨天我就把这座位包下了,简直太荒唐了,去去去,别没话在这儿搭个话。”苏大白话一说话,那几个人也来了劲了:“可不是吗,这哪有的事,走走走。没听说给你让地方的,你们算干什么的?”
就见其中一条大汉把嘴一咧,牙一龇,晃着大脑袋,笑了两声:“嘿嘿。”
这一笑吓人:“你干吗,你要咬人啊?”
“我说各位,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谁吗?”
“你谁怎么地?你还能咬人啊?”
“大概你们有个耳闻,老子是青麻坎三界沟来的,知道活阎王杜立三吗?我是杜立三手下八大炮手,排行在第一,汤二虎,你汤老子。”
汤二虎几乎没人不知道,在座的几个人都听说过:“啊,你唬人,你瞎白话,才不相信呢。”旁边那位说话了:“不信哪,有点儿证明,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说话的这主儿把衣服一撩,“噌噌”,把德国造大镜面插梭盒子枪拽出来了,往桌面一放,两顶枪往这儿一摆,吃饭的人全麻爪了:“我的妈,土匪,看来今天刑场要热闹啊。”谁不怕死,那苏大白话首先站起来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冒犯了几位,罪该万死,我腾地方,弟兄们,迁就迁就。”“呼啦”全站起来了。旁边那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说他们这儿吵吵什么呢?仔细一听这才知道,我的天,快走。今天这热闹甭看了,就这样,楼上起了堂了,全奔楼下跑。刚到了楼下,一看饭馆大门被人守住了,楼下也照旧,有十几条大汉把门窗全把好了,其中有一个是胖子,手里拎着家伙,大小机头都张着:“回去,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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