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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了大学的汽车协会。”
“噢。那,你在哪所大学呢?”
“北星工大。”
“几年级了?”
“大三。”
“原来如此。”平介点点头。北星工大是理工类大学中屈指可数的。
咖啡上来了,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喝了一口。
“那,你母亲呢?”平介切入了正题。
文也舔了舔嘴唇,开口说:“其实我没有和妈妈讲你的事。要不要告诉她,我想听完是什么事之后再做决定。”
“啊……这是为什么呢?”
“你要说的事是和那个人有关的吧?”
他说“那个人”这三个字时,脸上带有明显的厌恶。
“梶川幸广是你的父亲吧,也就是说,他曾经是你母亲的丈夫。”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并不那么认为。他是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人。”文也表情严肃地说,眼睛也因此显得有些向上吊起。
平介把手伸向了咖啡杯,考虑着接下来的对话该如何进行。他之前也多少料到了他对自己父亲没有什么好感。
“杉田先生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文也反问道。
“这可有点说来话长了。”平介把杯子放到了桌面上,“你已经听说梶川先生去世了,那你也一定知道他的死因吧?”
“这边的报纸也对滑雪游大巴坠崖事故进行了大量的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司机就是你爸爸的呢?”
“他在这边的时候也是个大巴司机,而且同名同姓,所以我认定一定是他。”
“原来是这样,在这边时他也是司机。”平介点了点头。接下来他凝视着对面这个青年的眼睛,说:“那次事故夺去了我的妻子。”
梶川文也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讶与狼狈的表情。他低下头去,之后又抬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个人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不。”平介笑着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向你们说怨言的。我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只怀表,放到桌子上。随后,他将得到这只怀表的漫长经过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做了说明。文也一直默默地听着,唯有当听到梶川幸广生前给棍岸典子寄生活补贴时,发出一声惊叹。看来他以前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平介将怀表的盖子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对准了文也的方向。
“刚才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认出你来了。这张照片上的男孩是你吧?梶川先生生前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你,所以把它一直带在身边。”
文也对着怀表里的照片凝视了许久。
“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您专门为这事从大老远跑来,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别那么说。那么,你把它收下吧。”平介把怀表推向了文也这一边。
“可是,”文也说,“我不能收下它,我也不想收下它。”
“为什么?”
“对我们来说,那个人是我们想要忘记的对象。即便拿了这个东西,我也会马上扔掉的。我觉得还是不收下为好。”
“你那么讨厌你父亲吗?”
“说心里话,我恨他。”文也斩钉截铁地说,“那个人抛弃了妈妈和年幼的我,忽然和一个年轻女人跑了。一想到那之后妈妈所受的苦,我就不能原谅那个人。现在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小面馆,可是以前妈妈甚至到工地上干过活。我本来想高中毕业后就工作的,可她坚持说会想办法给我攒够大学的费用,甚至还供我重新复读了一年。”
平介感到自己的口中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在扩散。他这才知道原来梶川幸广的离婚有这样的背景。但和梶川幸广一起逃跑的那个年轻女人又怎样了呢,她直该不是梶川征子吧。
“可是后来你父母正式离婚了,对吧,也就是说,你母亲在某种程度上也想开了,所以同意了,我这样理解对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想得开呢?听妈妈说离婚协议书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递上去的。相信只要她正式上诉,就可以轻易使其作废。妈妈嫌麻烦,就那么放弃了。我那时候如果再大一点的话,就绝不会看着妈妈那样忍气吞声的。”
文也的话让平介听着心情很沉重。他心想,也难怪文也这么恨梶川幸广。
“这么说来,那些生活补贴可能是他赔罪的表现吧。”
“关于生活补贴的事我今天第一次听说。不过,我不会因此就原谅他。那个人抛弃了本该承担的更大的义务。”
“你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吗?”平介问,“她也非常恨梶川先生么?她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即使得知了他的死讯,也不参加他的葬礼?”
听到这个问题,文也低下头去。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
“得知事故发生后,妈妈曾想去参加葬礼。她说,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毕竟曾做过夫妻,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想给他上炷香。她也有可能是因为生活补贴的事才产生这种想法的,但我把她拦住了。我跟她说不要做蠢事。”
“蠢事……”
平介也能理解文也的心情。他很想在这样的场合说梶川幸广为了给他们寄生活补贴,不仅牺牲了自己,还牺牲了他当时的妻子和女儿。最终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根岸母子和这没有关系。梶川幸广死的时候,文也还不知道生活补贴的事情,想必是他母亲典子一直瞒着他吧。
“所以,我不能收下这个东西。”文也又将桌面上的怀表推回到平介这一边。
平介看了看怀表,又看了看文也。
“我可以和你母亲谈谈吗?”他说,“只要一小会儿就行。”
“我不同意。我不希望妈妈再沾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过着平静的生活,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她。”
从他的语气中平介知道,文也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见到他母亲的意思。
“是吗。”平介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为什么要为这件事不辞辛劳?梶川幸广可是事故的罪魁祸首,而你可是事故的被害者啊!”
平介挠挠头,露出苦笑。
“这一点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不是有句话叫‘骑虎容易下虎难’吗?总之,就是这样的。”
文也露出了还是难以理解的表情。要想让他理解,必须将他和梶川母女二人的奇妙关系细细道来才行。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说那样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并且,他也没有能够解释清楚的自信。
“那你还是早点从虎背上下来比较好。”文也淡接地说道。
“你说得是啊。”
平介拿起了怀表,他刚要盖上表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文也。
“那你能不能只把这张照片收下?我留着它也没什么意义,扔掉别人的照片又有心理障碍。”
文也露出了稍显为难的表情,不过看起来还是理解了平介的解释。
“我明白了。那照片由我来处理吧。”
平介用自己名片的一角将照片从表盖里拨了出来。照片不是粘上去的,而是剪成表盖大小镶进去的。
平介将剪成圆形的照片交给了文也。
“我认为梶川先生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那也当不了免罪符。”像是要打断平介的话一样,青年使劲儿摇了一下头。
26
告别了报岸文也,平介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手中拿着最终没有送出去的怀表,“啪嚓啪嚓”地将表盖一张一合地摆弄着。经过浩三的修理,表盖的金属销完全恢复了正常。
他头脑中遍又一遍地回昧着他和文也的谈话。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的话还有很多都没有说出来。也许再也不会见到那个青年了,但平介还是很想把心里面的混浊状态用语言表达出来。
梶川幸广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根岸典子寄钱的呢?到头来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从文也的表述来看,他们的离婚并不是正儿八经地协议离婚,而且也看不出他们曾就抚养费和生活费展开过谈判的迹象。
那就是为了赎罪吧。平介也只能让自己这样想了。为赎罪而给自己曾经抛弃过的女人和孩子寄钱——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梶川征子和梶川逸美对于梶川幸广来说又是什么呢?难道她们只不过是他为了残度余生而选择的两个同居对象,平介特别在乎的就是梶川幸广是怎么看待逸美的。他把她的存在当成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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