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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顿内心的怒火眼看就要爆发。
“你跟彼得·罗科·马里诺已合作了很长时间。”
听到有人叫马里诺的全名,本顿不禁很奇怪。这时拉尼尔加快了步伐。又是一条长廊,而这一条更长,本顿心中的怒火开始沸腾。
“九十年代,你跟他一起参与过好几起案子,当时你是行为科学小组,也就是现在的行为分析小组的组长。”她说,“接着你的职业生涯中断了。我想你已经知道那则新闻了。”他们继续向前走,她没有看他,继续说,“关于华纳·艾杰的。我不认识他,从未见过他,虽然他曾一度是关注的焦点。”
本顿停下脚步,无尽的空旷走廊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单调肮脏的米色墙壁向前无尽延伸,地板上的灰色瓷砖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一切都毫无个性,完全机构化。这样的布置显得死气沉沉,乏味无趣,冷酷无情。他把一只手搭到她肩上,手上传来的结实感让他微微心惊。她个子虽小,却十分强壮。他们四目相接,她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他说:“别招惹我。”
她眼里闪着金属般的光芒,说道:“请把你的手拿开。”
他把手放了下来,用平静无波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别招惹我,马蒂。”
她双手抱胸,看着他,姿势中带着一丝挑衅,但毫无怯色。
“你是新一代,了解一些情况,但就算你再活九次,我知道的还是比你多。”他说。
“没有人质疑你的经验和专长,本顿。”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马蒂。别像唤狗一样把我叫来,驱赶我去参加某场会议,好让你能在大家面前展示FBI在黑暗年代就训练我去玩的把戏。FBI根本就没有教会我任何本领,我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我所经历过的你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你也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你也弄不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激怒。
“跟华纳密切相关的人。你就是想对付他们,不是吗?华纳像飞蛾一样根据环境改变自己的颜色。一段时间之后,你就无法将他这样的个体同他所依附的败坏组织区分开来。他成了寄生虫,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一个不爱社交的人,精神病患者,就是如今被你们这些见鬼的人叫作恶魔的人。而我,已经开始同情这个该死的聋子了。”
“真难想象你会同情他。”她说,“毕竟他对你做了那些事。”
这句话让本顿放下了防备。
“不必多言,如果华纳·艾杰没有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我所指的不仅是在经济上的一无所有,在无力自控的时候还极力控制,换而言之,变得不顾一切,会怎样呢?”她继续道,“我们要担忧的也许要多得多。至于他住的酒店,虽然可能是卡利·克里斯宾在付款,但也是出于现实原因。艾杰没有信用卡,他的信用卡全都失效了。他身无分文,可能还要向卡利还款,至少要有所补偿。但话说回来,我真的不觉得卡利跟此事有什么关联。对卡利来说,节目是第一位的。”
“他跟什么人纠缠不清呢?”这不是一个问题。
“我有种预感。只要找到那些准确的施力点,最后就能把力量强于自己两倍的人打败。”
“那些施力点。既然是个复数概念,那就不止一个了。”本顿说。
“我们一直在调查这些人,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但离打倒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所以我们才把你叫过来。”她说。
“他们还没消失。”他说。
她开始继续往前走。
“我不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他说,“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忙着制造各种麻烦,得到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像恐怖分子一样。”她说。
“他们就是恐怖分子。只是跟平常的那些不是同一类罢了。”
“我看了你在路易斯安那州办的那件案子的卷宗,非常令人钦佩。欢迎回来。你所经历的那些我是绝不会想去经历的,我也不想成为斯卡佩塔。华纳·艾杰说的也不全错——你当时是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但他的动机却十分有问题,他想让你消失,那比杀了你还可怕,我是说真的。”她说这话的口气像是在描述脑膜炎或禽流感之类更令人讨厌的东西,“其他的事都是我们的错,虽然那时我还没到这里工作,当时我是新奥尔良的一名助理检察官新手,一年后我才受雇于调查局,之后取得了法医心理学硕士学位,因为我想从事行为分析工作。现在我是国家暴力犯罪分析中心新奥尔良办事处的协调员。我必须承认,那里的经历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还有你也是。”
“你在那里时我也在。还有其他人,有个叫萨姆·拉尼尔的,他是东巴吞鲁日县的验尸官。”本顿说,“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我叔叔。我想你会说,跟生活的阴暗面打交道是我们家的特色吧。我清楚那边的情况,实际上我是被分配到新奥尔良办事处的。我几周前才到这里来。我想我会适应下来,适应纽约,只要能让我找到一个停车位就行。你不该被调查局扫地出门的,本顿。我当时也这么认为。”
“当时?”
“华纳·艾杰把话说得很明白。他假称代表秘密护卫队给你作了评价。那是二〇〇三年夏,就在马萨诸塞州沃尔瑟姆的酒店房间里,当时他觉得你已经不再适合执行任务了,他建议给你安排案头工作或是去给新探员上课。我很清楚,这又是因不正当原因而作出的正确之举。他的意见必须被采纳,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做法。如果你当时继续留下来,你觉得你会干出什么事来?”她在下一道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看着他。
本顿没有回答。她输入密码,他们一起走进刑事犯罪科,兔窝式的格局,工作区一间间隔开,清一色的蓝色。
“不过这是调查局的损失,一个大损失。”她说,“我建议在休息室里喝咖啡,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说着走向休息室。这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把咖啡壶、一台冰箱、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对于艾杰,我不想说他恶有恶报。”她边倒上两杯咖啡,边继续说,“他毁了你的职业生涯,或者说,试图这么做,现在他自毁前程。”
“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自毁前程了。”
“是的。”
“那个从得克萨斯州死囚牢逃走的犯人。”本顿接着说,“我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我没有除掉他,找不到他的踪迹。他还活着吗?”
“你要加什么?”她打开一个装着咖啡伴侣的特百惠保鲜盒,在水槽里把一把塑料汤匙冲洗干净。
“我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我没抓到他。”本顿又说了一遍。
“如果都能一网打尽的话,”拉尼尔说,“那我就要失业了。”
二
位于罗德曼海峡的纽约警局武器与战术部外围是十英尺高的围墙,围墙顶上还有一层线圈铁丝网。在马里诺看来,如果没有这个不友好的障碍,还有发射的重型武器以及随处可见的“爆炸,危险”、“禁止靠近”、“此处禁止停车”的标语,那么这个位于布朗克斯最南端像手指一样伸进长岛海峡的地方,就将是东北部最顶级房地产了。
清晨的天空灰暗阴沉,鳗草和光秃秃的树在风中摇摆,马里诺和阿尔·洛博中尉坐在黑色的越野车内,穿过一片基地。他觉得这片五十英亩大的场地就像是一个军事主题公园,里面有军火库、战术训练房、维修车间、应急响应的卡车和装甲车棚、室内和室外靶场,还有一个靶场是专门给狙击手用的。警察。FBI探员还有其他机构的警官在这里用掉的子弹不计其数,装黄铜空弹壳的金属桶就像野餐时的垃圾桶一样随处可见。所有东西都被利用起来了,包括那些在执行任务时被毁掉或是开去送死的警车,都被送到了这里,用于暴乱和自杀式爆炸袭击之类的城市模拟演练中,要么被枪射击要么被炸毁。
尽管这个基地看起来很严肃,但还是带着点警察式的幽默感。一些被涂上鲜艳色彩的炸弹、火箭弹和榴弹炮头朝下埋在地里,露出最奇怪的部分,就像漫画书上的图画一样。在停工期,如果天气好的话,那些技术员和教练就会在他们半圆拱形的活动房屋外煮东西吃,一起玩牌或跟他们的嗅弹犬戏耍。在这个时节,他们会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修理玩具上坏掉的用电部件,那些玩具是要捐给买不起圣诞节用品的穷人的。马里诺喜欢这里,他和洛博在车上谈起多迪·霍奇,马里诺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没有听到炮火声以及半自动或全自动MP5冲锋枪的声音,那些持续不断的声响在他听来能镇定神经,就像在看电影时听到一片吃爆米花的声音。
连海鸭都已习惯了这些声音,甚至也许还期待听到这些声音。绒鸭和长尾鸭从旁边游过,摇摇摆摆走上岸来。难怪这一带是打水鸟的绝佳地点,枪声并不会让那些鸭子感到危险——它们真是没有体育精神,马里诺这么认为。他心想,他们应该把这叫作“捕鸭季”。不知持续的武器发射声和爆炸声对捕鱼会有什么影响,他听说在这个海峡里有好些肥美的巨鲈、鲽鱼和美洲拟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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