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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叶须融入花露不见了。
婉娘端起花露,满意道:“唔,这下可以了。”递予沫儿,“闻一下,怎么样?”
沫儿用力一嗅,果然,现在的花露又有不同:香而不腻,淡而悠长,让人沉醉却不迷失。
沫儿脱口而出:“这叫什么?”说完才发现,自己能讲话了,只是声音十分沙哑。
婉娘道:“这个叫做三魂香。”
文清在旁边高兴地说道:“沫儿,你的脸也肿得轻些了。”
沫儿拍拍自己的脸,果然有了知觉,但顾不得这个,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在里面放了蛇吻果,曼陀罗汁,这些不是有毒吗?为什么曼珠沙华会融化?文清的花儿有什么用?”
婉娘笑道:“哎呀,完了,话痨又复活啦。文清,以后你来负责沫儿问题的解答,也学学沫儿的伶牙俐齿。”
文清憨厚笑道:“这个……我解释不好。”
沫儿摇晃着文清的手臂,嘶哑着嗓子说:“快讲快讲!”
文清拗不过,挠了挠头说道:“蛇吻果吃起来会让人中毒麻木,但外用的毒性很小。曼陀罗汁……和蛇吻果一起,就……没毒了……”沫儿接口道:“是不是毒性就中和了?”
文清点头赞说:“还是沫儿聪明。但是比例、时间一定要控制好,否则做出来的就是毒药了。”
沫儿接着问:“那曼珠沙华呢?”
文清看向婉娘。婉娘笑道:“这曼珠沙华文清确实不了解。你想想,浇曼珠沙华的水是什么?是眼泪。所以整株曼珠沙华都是眼泪组成的,到了花露里,可不就融化了?”
沫儿问道:“那辅料呢,为什么单单选了木槿花和玫瑰花瓣呢?”
婉娘笑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是要把这两天没说的话全部说了?玫瑰性热,木槿性凉,两下中和,香味才能悠长。”
沫儿问:“这个叫做三魂香,是不是因为添加了那三种名贵花卉?”
婉娘道:“当然,这三种花卉原是人间极品,特别是曼珠沙华,佛法称之为‘彼岸花’,世间更是少见。这些名贵花草,吸收天地精气,时间久了,也是有灵魂的。我今日将其三魂合一,制成花露,所以叫做三魂香。”
沫儿正待再问,婉娘摇手笑道:“我可是不再奉陪了。折腾了一天,你还不累哪?文清,这话痨就留给你了。”说罢拿了花露上楼去了。
沫儿好不容易能讲话,哪能不问个尽兴。于是转向文清:“你还没说你的花儿能做什么呢!”
文清道:“我也不知道。”
沫儿又问,“这个三魂香是卢夫人要的吗?”
文清点点头。
沫儿问:“奇怪,难道这么一瓶花露,就可以解决卢家的问题了?”
文清摇摇头:“不知道。”
沫儿问:“为什么我闻了制成的花露,就感觉脸部好了些,是巧合还是花露的功效?”
文清摇摇头,道:“不知道。”
沫儿又问:“那我的脸要多久才能消肿?”
文清又摇摇头。
沫儿顿足道:“和你说话真是无趣得很!你会不会说超过三个字的?”
文清呆了一呆,问道:“你饿不饿?”
一提起饿字,沫儿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文清去厨房拿了十几根麻花来,沫儿就着茶,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便听到楼下有人说话。沫儿以为是婉娘让文清去买早餐,就偷偷出去听,希望今天还有鲜美的羊肉吃,却原来是卢夫人来了。
卢夫人来取三魂香。婉娘道:“卢夫人,请将三魂香悄悄洒在卢大人的衣服上,我保证,不出三天,卢大人就同以前一样了。”
卢夫人连连称谢,起身告辞。
〔五〕
又过了一天,沫儿除了脸部还有些浮肿、嗓子沙哑外,其他基本已经好了。
这日吃过晚饭,婉娘笑眯眯道:“今晚有贵客来,快把中堂收拾好。文清,沫儿,今晚你们早点睡,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
不说还好些,这样一说,沫儿好奇心大盛,定要看个清清楚楚。
沫儿拉过文清道:“晚上我们不要睡,等着看看是哪个贵客要来。”
文清为难道:“这个……不太好吧?婉娘说不让我们……”
沫儿竖起眉毛:“婉娘说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有说不让我们瞧吗?”
文清想了想,点头称是。
沫儿道:“那过会儿天黑了,我们就躲到你的房间里去。”
天色已晚,沫儿趁婉娘不注意,偷偷溜到文清的房间,将房门留了一条缝。
宵禁的闭门鼓已经敲过,客人还没来,沫儿困了,靠着房门打起了盹。
文清推他:“沫儿,回去睡吧,今晚肯定不会来了。”
沫儿揉揉眼睛,正要答话,却听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阵风,一股水气夹杂着些微微的土腥气顺着门缝扑面而来。接着便听到婉娘的笑声。
沫儿爬起来,从门缝往外看去。一人身着红色披风,五短身材,背对着沫儿站在大堂中间。
婉娘咯咯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那人哼了一声,道:“看到三魂香我就明白了,除了你婉娘,还有谁制得出如此质地的花露?”
婉娘捧来一杯茶,轻笑道:“姐姐过奖了。姐姐不在长安待着,跑到洛阳来做什么?”
难道这人竟然是个女子?沫儿看他又矮又胖,声音沙哑粗糙,着实有些不信。
“唉,”那人长叹一声,“你也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婉娘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便不会送你三魂香了。”
那人哽咽道:“我是真的爱他,从未想过要害他。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婉娘道:“感激可不是爱。其实你也明白,他那么对你,也是因为你的幻情香起了作用,他真正爱的还是他的夫人。”
接着叹道:“姐姐真是太傻了。你不知道这种幻情香,用的时间越久,用的人就会越变越丑吗?”
那人低头道:“我知道。可是我宁愿变丑,也要和他在一起。”
婉娘道:“如今他夫人已起疑心,这次是找了我,如果找了别人,只怕姐姐……”
那人凄然道:“如果那样,也是我的命。”
婉娘道:“我不赞同你这样做。一厢情愿,有什么意思?”说罢沉吟了一下,道:“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道:“他如今不受我幻情香的影响了,冷冷对我,我还能怎么着?”
婉娘劝道:“既如此,不如回长安得了,也给他留个念想。”
那人悲声大恸,耸肩抽泣。
平静了会儿,那人问道:“他在你这儿怎么样?”
婉娘笑道:“好得很,你要不要见见他?”
那人摇头道:“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别吓到了孩子。今年有十多岁了吧?”
婉娘点点头:“是的。”
那人道:“我替他爹娘谢谢你了。”说罢,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婉娘:“辛苦了。”
婉娘毫不客气接了过来,笑道:“应该的。姐姐什么时候走?”
那人叹道:“明天就走。”
婉娘道:“姐姐保重。”
那人一阵风似地去了,水气和土腥味也随之消散。
婉娘回过身,大声叫道:“出来吧,小鬼头!”
沫儿和文清推推搡搡地走了出来。
“她就是卢护?”沫儿问。
文清却道:“她是谁?”
婉娘用指头点了点沫儿的额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对文清道:“她就是卢护。卢大人对她有恩,她报恩来啦。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风来,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这个给你,谢谢你的三魂香!”啪的一声,一件破棉絮状的东西丢在门厅里。
文清跑去捡了起来,沫儿一看,原来是一件半透明状的破衣服,上面布满了棕红色凸状斑纹,闻起来还有些腥臭味。正要问婉娘这是什么东西,突然电光一闪,记起方怡师太曾带他在田间找过这种东西,卖给走街串巷的郎中,但那些比这个可小多了,不觉叫了起来:“这是蟾衣!”
婉娘劈手夺了过来,笑道:“大人家的事儿,小孩子就不要再打听了。早点睡吧,后天端午节,明天我带你们打粽叶去。”
沫儿有心问问她那个小孩是不是文清,但料她也不会讲,便没有出声。
〔六〕
第二天一大早,婉娘吩咐黄三将糯米泡上,自己果真带着文清和沫儿去了城外的苇园,挑了一大捆又大又宽的苇叶。沫儿在苇园里抓到一只翠绿色的“蹬倒山”①,手指都被它蹬破了。文清也抓到了一只又瘦又长“扁担女”②。回来的路上,又在南市买了几束五彩丝线,在街边小贩买了两把艾叶。
『①一种大蚂蚱,体长超过两寸,通体翠绿色,能够长距离飞行;后腿有力,上有长刺,弹跳能力强。』
『②蚱蜢的一种,身体细长,呈绿色或灰绿色。』
下午哪里也没去,婉娘找了几块锦来,给文清和沫儿每人做了个虎头香囊。黑色的眼睛,红色的嘴巴,尖尖的耳朵,长长的胡须,下巴还缀着三串用丝线编的索,里面装上自家的干花瓣,然后将编在一起的五彩线两端分别缝在老虎的脖子上。
沫儿掐了蹬倒山的半截翅膀,将一条丝线系在它的脖子上,后面绑个核桃壳,拿一根小棍儿赶着它拉车,就像以前方怡师太在的时候陪他玩的那样。文清的扁担女力气太小,拉不动,甚感无趣,只好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婉娘一针一针地绣,只盼望快点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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