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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夫人从厢房冲了出来,欣喜地叫道:“小云小月,快,快,端粥来!旺儿,快去告诉老爷,公子大好了!……阿弥陀佛……”
婉娘走出来笑道:“田公子已经无大碍了,估计还要好好静养些天。婉娘就告辞了。”
田夫人抓住婉娘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太感谢你了婉娘……我日后亲自登门拜谢……”青娜跟在后面,静静地施了一个大礼。
婉娘笑道:“这是公子的造化,婉娘可不敢贪功。夫人以后多光顾几次闻香榭就好了!”
田夫人不住点头:“一定一定。”
〔七〕
离开了田府,婉娘倒吸着凉气,心疼道:“我的腐云香啊!”文清和沫儿却很高兴,沫儿也不管街上有没有人,又开始大声唱他的老鼠曲儿:“小小老鼠生来坏,又吃粮食又吃菜,吃肉吃鱼吃干粮,还咬穿我的破麻袋……”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回到闻香榭,文清和沫儿去溢香园打回几个精致的小菜和一锅鲜香浓郁的羊肉汤,婉娘拿出一坛珍藏的竹叶青,并取出一套青玉杯来,每人斟了一杯。
文清和沫儿从未喝过酒,一杯下去,整个小脸儿都红了。婉娘咯咯笑着,一连喝了几杯,只喝得双眼迷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黄三见状,将酒拿开,显然是不想让婉娘再喝了。
婉娘劈手夺过,笑道:“不用担心。”黄三正待再夺,却见那个秃头大肚的爷爷乐呵呵走过来,笑道:“好个婉娘,有酒喝也不叫我。”
文清和沫儿跳起来,一人拉了老头儿一只手,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
黄三慌忙斟了酒,老头儿摸摸两人的头,端起来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好酒!”
婉娘一手托腮,笑道:“好你个老家伙,闻到我的酒香就来啦。”
老头儿自己抓过酒坛倒了满满一杯,品味良久,这才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你把收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
婉娘咯咯笑着,又喝了一杯道:“哪有什么事?”
老头儿看向文清和沫儿。沫儿看看婉娘,文清道:“今天我们去救田公子了。”
老头儿的小眼睛里闪出好奇的光来,探询道:“婉娘,不是说只卖香粉吗?”
婉娘嘻嘻笑道:“是卖香粉啊。我的美人霜,因果树的美人果。”仰头一饮而尽,吃吃笑道:“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但是谁知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呢?你看是果,我看是因,你看是因,我看却是果。有些时候,因果根本就难以区分。即便早知道了结果,有些事也还是要去做。”
这次救田公子,到底是被田公子的真挚感动,还是被龚老先生的人品感动,抑或是被青娜姑娘的淡雅清高感动?连沫儿也说不上来。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你啊,总是太容易心软。想置身世外,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
婉娘好像醉了,自顾自说道:“都知道美人百年为枯骨,可是要是人能够选择,都会选择做美人。看透与做到,根本就是两回事。”
文清和沫儿都觉得婉娘有些异常,两人对视了一眼,担忧地看着婉娘。
婉娘不住娇笑,见沫儿皱眉,笑道:“小东西,你还不知道。唉,我原本发誓再也不管这些俗事,专心卖我的香粉,谁知道还是……”
她伏在桌子上,笑得抬不起头来。
老头儿大咧咧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处世俗,哪能置身世外呢?有些事你躲不开,就只有面对。”
整个中午,婉娘都像在说胡话一般,颠三倒四的,看起来像是伤心,又像是高兴,沫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逼着婉娘救田公子一事做错什么了,让婉娘如此反常。
哪知午休过后,文清和沫儿还惴惴不安呢,婉娘已经恢复如常了,还是同以前一样,又小气又贪财,不过心情似乎很好,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唱曲儿。
沫儿见婉娘没事,心里的疑问又压不住了,一边翻晒花瓣,一便问道:“婉娘,龚小姐的脸肯定是你捣的鬼,那田公子生病,是因为美人霜的关系,还是因为田夫人不同意他和龚小姐的婚事?”
婉娘竖起眉毛,嗔怪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小阴谋家?怎么什么事都从阴谋上想呢?美人霜美人霜,当然是给美人用的,田公子又没用我们的美人霜,我还能控制他生病不成?田公子生病是命数,田夫人的反对只是诱因。”
文清道:“如果是我们的美人霜,那就不用浪费腐云香了。”
沫儿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田公子生病一事,婉娘绝对是很早之前就知道的,而不像自己,半月前才能预知。而且,从中午婉娘的表现来看,即使自己和文清不求她,显然她也已经决定要救田公子了。但是,如果当初青娜变丑之后田公子放弃了青娜,婉娘还会不会救他呢?
沫儿问了婉娘,婉娘却敲了他的脑袋,叹道:“太聪明有时也不是件好事,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你这种假设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实就是田公子爱龚小姐,然后我们救了田公子。没发生的故事结局可以任意猜测,已经发生了的故事就只有一个结局。”
玖 仙人粉
〔一〕
一大早,便有一个童子送来一封书信。婉娘看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叫文清套车,三人一起去了仁和坊。
仁和坊紧邻长夏门,与尚贤坊一坊之隔,坊里住了一大群的尚书、侍郎。其中最为出名的是兵部侍郎许家和中书令郝家。两家闻名神都非因官位显赫,也不因清正廉明,而是因为这两家的子弟。许家与郝家是乡党亲族,两家子弟类多丑陋,却自信异常,尤喜盛饰车马,游街串巷,京洛为之语曰:“衣裳好,仪观恶;不姓许,即姓郝。”意思谓:见到街上穿着华丽却相貌奇丑的,不是姓许的就是姓郝的,足见许郝两家之声名远播。
今天要去的就是许家。许家大公子许怀山不仅喜欢盛装出游,还喜欢收集珍藏另类物品。有一次不知听何人所讲,闻香榭多有奇花异草,便来拜访,婉娘带他到后园之中随便逛了一逛,这厮从此对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偶尔收藏了自认为奇珍的玩意儿也会叫上婉娘前去欣赏,有时还将从西域商人中收来的奇花异草卖给闻香榭,与婉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今日来信曰,他前日去吐蕃带回一株花草,所见之人无不称奇,却说不清称谓出处,故请婉娘前去一观。
刚到许府门前,便有两个相貌俊秀的小厮跑上来问道:“请问是闻香榭的吗?大公子有请。”
一个小厮牵了车马,一个小厮则带了婉娘三人进了许府。进入大门便向右拐,绕着一条碎石铺的小路,穿过花园来到一处小院。
小厮推开门道:“请进。”一句话未了,一只穿着小花短裙的猴子从里面蹿出来,一把搂住沫儿的腿,吱吱叫着,把沫儿吓了一跳。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丫头!过来!”
小猴子“吱”地一声,松开了沫儿,一蹦三跳顺着一个人的手臂窜到那人肩头,稳稳地坐了,眼珠子还盯着婉娘三个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这人显然就是许大公子许怀山了,锦缎长袍,六合黑靴,玉扳指、玉戒、黑玉佛珠串儿什么的,叮叮当当戴了满手。长得阔嘴前突,鼻孔上翻,三角眼,招风耳,身材矮胖,倒是肩头的小猴子比他还漂亮些。
婉娘笑道:“许大公子好悠闲!”
许大公子嘎嘎地笑道:“今日特请婉娘来看看,我这次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沫儿和文清跟在后面,他的三角眼透出些色色的亮光来,形容更加猥琐,咧嘴笑道:“婉娘,这是你闻香榭的小厮?长得可真不错。”
文清和沫儿本来注意力全在那只小猴子身上,看许大公子色迷迷的样子,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往婉娘身后躲了躲。
婉娘笑道:“哪里及得上你许大公子的小厮?个个又机灵又俊秀。许公子又找到什么奇珍了?”
许怀山收回目光,笑道:“哦,这边来。”他那张大嘴几乎咧到耳朵。沫儿心道,坊间的传闻果然不错,好一个“衣裳好,仪观恶”!
这是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口一侧种着一些枯枝状的植物,但不同于闻香榭的蛇果树。后面仍是各种植物,距离太远,难以看清。另一侧是一个水塘子,周围并没有砌起来,而是铺了洁白的沙子,形成一围沙滩,上面趴着两只长嘴巴犹如大壁虎一样的动物,身上长满硬甲,长相十分凶恶。池塘那边,则是一大片假山。
走过水塘,再穿过一小片花林,便到了一座两层高的青砖小楼前。四个小厮恭然分立两旁。一楼中庭,摆满了奇异珍玩: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红檀镂花的高脚木几,上面摆在一棵两尺来长的翠玉白菜,菜身洁白,叶子翠绿,上面还有两条小青虫,栩栩如生。后面靠墙的木架正中放了一棵桃树,翡翠枝干上挂了十几个粉色水晶雕成的桃子,旁边上侧摆一件凤衔灵芝的玉眢摆件;另一边挂着一对墨色玉葫芦。正中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大台,上面绘着一幅嫦娥奔月图,走近一看,竟然不是绘上去的,而是金丝楠木天然纹理形成的花纹;桌角一侧,放着一个象牙柿子笔舔,一个青玉鸿鹄镇纸。另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兽头、犄角等,个个奇形怪状,全是沫儿从未见过的。
坐在许怀山肩头的小猴子伸手拿了一个寿山冻油石雕佛手,紧紧抱着咯吱咯吱地咬,许怀山也不在意,随意道:“我这次去吐蕃,在皇家市场见到一株花草,实在太过奇特,便千里迢迢带了回来——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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