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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水面慢慢平复,摔下来的大家伙四脚朝天地漂浮了上来。沫儿使劲揉揉眼睛,仔细分辨。
原来是一个癞头大鼋。沫儿有些幸灾乐祸,拉拉婉娘的衣袖,小声道:“是元镇真人吧?”
婉娘却如没有看到一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山头。
饶是彩虹龙门的光线穿透力极强,隔着瓢泼大雨,沫儿只能看到对面山头之上隐隐有身影晃动,却看不清何人。
癞头大鼋这一摔似乎伤到了元气,一直就那么姿态不雅地平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婉娘突然叫道:“真人!”癞头大鼋抖了一下,四脚抽动良久,费劲全力才翻过身来,缓缓朝大石游过来。
大鼋停在距大石不远的水面上,高昂着头,一对眼珠冷冷地盯着婉娘和沫儿,头上的疤瘌颗颗可见。
婉娘轻笑道:“真人也来啦。”
大鼋猛地吐出一口浓黑的水来,或者根本就是血。沫儿吓了一跳,慌忙躲到婉娘身后。大鼋扭动着丑陋的脑袋,张口说道:“你!你总是找我的麻烦!”一对眼睛里满是恨意。
婉娘叹道:“不是我。”
大鼋烦躁地转了一圈,喘着粗气恶狠狠道:“除了你,还有谁?”
婉娘悠然地望着外面绚丽的彩虹,道:“还有谁?这要问你才对。”
大鼋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扭动着脑袋,傲然道:“我走了。”遁入水底不见,水面上升起一个小漩涡。
婉娘对着旋转的水流道:“师兄来早就等这一天了,这么快就要放弃了?”
哗啦一声,一个脸盆大的癞头探出水面,狠狠地盯了两人一眼,转眼又看不见了踪影。
婉娘道:“师兄还是信不过我。要不同我一起去龙门山头看场好戏?”这次却不见癞头出来。
沫儿松了一口气,道:“元镇真人摔着一下可摔得结实。他不是已经得道了吗,怎么还来跃龙门?”
婉娘道:“跃过第一次,只是可以修成人形,要具备灵力,成仙成佛,除了平时的清修,便可再次进行跳跃龙门。每跃过一次,功力便精进一倍,比日常清修要快多了。”
正说着,洞外突然暗了下来。沫儿探头一看,横跨两岸的彩虹门阙中部出现缺口,光彩渐渐暗淡,看样子要消失了。婉娘抓住他的手叫道:“快走!”一头扎进了水里。
沫儿手忙脚乱,呛了好几口混合着浓重鱼虾腥味的河水。婉娘拖着他游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对岸,蓝衣已经在河边迎候,一把抱起沫儿。
沫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一块石头上,定睛一看,不知怎么已经到了东山山崖之上,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洛水。彩虹已经彻底消失,在天色的极光下隐隐约约尚可看到下面的鱼虾犹如没头等苍蝇一般盲目冲撞,水声哗啦啦响成一片。
婉娘没在身边,连刚才抱他的蓝衣也不知哪里去了。沫儿有些不安,站起来地转了几圈,却不敢离开。
这是龙门的最狭窄处,人称“龙门口”。沫儿如今所处的位置便是从东山延伸过来的一条石壁。
沫儿压住心头的惊慌,寻思婉娘将他放在这里来,显然有她的深意,便决定仍旧坐在这里等她来。
刚才的彩虹门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现了缺口?文清的爹爹是一条银白锦鲤,为什么文清同常人一般毫无异能?十二年前的约定,一方是文清爹爹,另一方是谁呢?
沫儿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雨停了,抬头一看,一把油纸伞打在自己的头顶,沫儿惊喜地站起来,伸手去抓伞,却见给自己打伞的竟然是元镇真人,不由得退后了几步,警觉地看着他。
元镇真人恢复了常人模样,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在这种奇异的夜色下看起来尤为醒目。他见沫儿像只小刺猬一样,叹道:“都过去了,我还计较什么?我比不过婉娘,是我技不如人,我认啦。”
沫儿握紧拳头,瞪着眼睛,并不说话。
元镇皱了一下眉头,苦笑道:“连小伙计都像婉娘一样厉害。”
元镇看了看脚下的洛水,道:“不过婉娘终究还是将你送给我了。你不想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吗?”沫儿正在想,刚才明明看到元镇跃龙门失败身受重伤,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恢复如常了,听了这句,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元镇的脸上显出悲悯的神态,道:“你不知道吗?婉娘找到你,就是为了让你顶文清的缺,用来祭河。”
沫儿早就不是以前一点就着的性格了,鄙夷道:“哼,你还多次想捉了我用我的魂魄修炼呢。”
元镇道:“信不信由你。婉娘与你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收留你在闻香榭里?听说她对你甚为骄纵,是不是?”
沫儿一愣,却随即反驳道:“一个大老爷儿,一个得道的高人,原来擅长的是挑拨离间嚼舌根儿。”还朝他吐吐舌头。
元镇顿时大怒,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沫儿眼睛一翻,将头扭到一边。
元镇反而笑了,斜眼瞅着沫儿,嘎嘎笑道:“好!好!我喜欢。婉娘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够让你充分相信她。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带文清来,却带了你来?”
沫儿将披风裹紧,充耳不闻。
元镇嘿嘿干笑了几声,抬头看看天,道:“你想不想知道十二年前的约定?”
沫儿脸上照样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耳朵却支了起来。元镇猛地凑近,两眼烁烁放光:“十二年前,就是上一个七月节……”
一句话未完,就被沫儿抓住了破绽:“不是三十八年才闰一次七月吗?”
元镇大感惊奇,啧啧有声:“好小子,真聪明,若不是我……我就收了你做徒弟了。怪不得婉娘死活舍不得。”
沫儿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觉得披风紧了点,不由得扭动了一下身体。元镇道:“不过十二年前,虽然不是闰七月,却天呈异象,同今日的七月节并无区别。”
沫儿听得莫名其妙。元镇道:“就是也像今晚一样,天现极光,龙门凸现,众水族可以跃而化龙。”
沫儿不由得接口道:“这好奇怪……”沫儿想说类似“有违天道”之类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元镇却看出了他的意思,得意道:“当然,因为这个龙门是一位高人做的假象。那个高人,就是我。”
沫儿刚产生了兴趣,听到此话却兴致全无:“呸!吹牛吧?就凭你?婉娘的手下败将。”
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沫儿有些透不过气来,使劲儿将头上的帽子往后推了推。
元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到手的猎物。沫儿不由得起了疑,道:“我才不和你这个坏蛋在这儿闲扯。”站起来就走,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若不是旁边的石头挡着,只怕要滚进下面的洛水中去。
沫儿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皮质的囊袋,将自己连头带脚裹了个结实,如同长在身上一般。
元镇笑嘻嘻地看着沫儿惊愕的表情,道:“你还不信?婉娘早就答应将你送给我了。别挣了,这鱼皮黑囊,越挣扎就越缠得越紧。”
沫儿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好好想一想,却管不住自己的脑袋。
元镇俯身看着沫儿,道:“我平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修道成仙,一个是敛尽天下财物。”
沫儿深吸了一口气,想平静一下心情,谁知那个皮囊竟然随着呼吸收得更紧,这让沫儿连动也不敢动了。
元镇对着粼光闪闪的洛水,满目惆怅:“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两个愿望是背道而驰的?若是敛尽天下财物,我就成不了仙了;若是成仙,偏就要装出一副清心寡欲之态……”
回头见沫儿皱着眉头查看披风,突然暴怒道:“别再研究那个皮囊了!——这谁定的规矩?谁说修道便要清心寡欲?我偏不!哈哈哈哈……”这一阵狂笑声音甚大,与他平时说话大为不同。石壁下面的水面哗啦啦一阵乱响,接着归为沉寂,似乎是那些鱼虾受到惊吓四处逃窜了。
沫儿心头一震,惊叫道:“你不是元镇!镜子!老者!……婉娘!婉娘!”
元镇的笑声戛然而止:“哦?你知道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费劲了。”声音变来变去,一会儿是元镇的声音,一会儿却是那晚在婉娘房间听到的那个苍老的声音。
沫儿喘着粗气,道:“你是谁?”
元镇咯咯地笑起来,道:“我是婉娘的老朋友。不过我比她年长得多啦。”
不知是皮囊勒得过紧,还是淋了雨要生病,沫儿的心腾腾地跳,很不舒服。
元镇自管自道:“说实话,我真是不喜欢婉娘的性格,赚钱就赚钱,还多管什么闲事!她以为找个替代品给我,我就放过文因的儿子,其实,”他朝后面一看,道:“行了,就放在这里吧。两个小子都不错,嘿嘿。”
沫儿眼睛的余光扫过去,只看到两个巨大的钳子扶着一个黑色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大钳子消失了,一个同样被皮囊裹着的人倒在沫儿身边。沫儿小声叫道:“文清?”却不见文清回答,只好像虫子一般蠕动着过去。
文清神态安静,犹如熟睡了一般。沫儿不敢动,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叫醒文清为好,转头道:“你抓了我们两个,要做什么?”
化身元镇的老者狞笑道:“嘿嘿,以前元镇抓你做什么,我就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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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一眨眼之间,天空中的微光不见了,周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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