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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失去了效用,耳朵就变得更加敏感,哗啦啦的大雨震耳欲聋,若不是双手被缚,沫儿恨不得捂住耳朵。
老者沉声道:“时辰到了!”沫儿觉得被两只坚硬的手臂托了起来,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不由得大惊,吐了一口雨水,大声叫道:“文清!文清!”
不见文清回答,却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嗔道:“师兄,您怎么能如此不守信用?”
头上的雨似乎停了,一股幽香传来,拖着沫儿的手臂倏然缩回,沫儿背部着地,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老者似乎有些惊慌,声音在元镇和老者之间变幻着,道:“小师妹……你?”
婉娘笑道:“鳌公这一声小师妹,婉娘可卿受不起。元镇师兄刚才跃龙门时受了重伤,所以您还是别以元镇真人的面目示人了。”沫儿听到“鳌公”二字,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鳌公道:“婉娘,我告诫过你,少管闲事。”声音苍老,语音沉厚,甚是威严。
婉娘娇声道:“我哪里敢管您的事儿呢。这些年,我在洛阳安分守己做我的生意,从来没敢招惹您。可是我的两个小伙计都被您掳了来,以后我的生意可怎么做呢?”
鳌公冷冰冰道:“不会让你吃亏的。小伙计么,你要多少个都成。”
婉娘惋惜道:“哎呀,这可怎么办,我就想要这两个。”柔软的手在沫儿脸上摸了一把,沫儿觉得身上的皮囊随之变松,呼吸顺畅了一些。
鳌公似乎大怒,冷笑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黑暗中,沫儿看不到鳌公的表情,但显然他对婉娘也颇为忌惮。
婉娘轻笑道:“没忘啊。不过这个约定是你们的,跟我可没关系。”沫儿身上轻松了许多,便支着耳朵听二人谈话。
鳌公森然道:“没关系?你将文因的儿子私藏在闻香榭里,将他身上的异能全部抹去,当作凡人儿童一样养大,嘿嘿,你打量我不知此事?”
婉娘叹道:“我哪里敢小瞧鳌公的本事。十二年前,您费劲功力,巴巴地制造了龙门幻象,吸引了无数水族奋身一跃,我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以您的造诣,似乎没必要这么做。”
鳌公厉声喝道:“什么为什么?老夫还不是为了给这些辛苦修炼的水族多一次机会?”
婉娘却不言语,沉默了片刻,道:“鳌公,你看。”
〔七〕
浓厚的雨雾中,突然腾起一个个淡淡的光斑,随之慢慢汇合,形成一条彩色光束,像是哪家调皮的孩子在夜半放的烟花。
趁着微光,沫儿看到了身材高大的鳌公。一袭黑色长袍,长须飘飘,相貌堂堂,站在石壁上迎风而立,颇有王者之风,若不是这石壁上再无他人,沫儿如何都不会相信,他就是刚才扮成元镇的老者。
片刻之间,一条彩虹已经横跨龙门两岸,比刚才的似乎更亮,水面重新开始翻腾,隐约可见体型巨大的水族快速游动在水面上划出的白色波纹。
鳌公满脸惊愕,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婉娘无辜道:“鳌公,这个要问你才对,应该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刚才时辰未到,龙门就突然消失了?”
鳌公恼怒地摔了手中的伞,大袖朝空中一挥。霎时间,几人头顶上雨水皆无,宛如站在一片透明的伞下。
又有鱼虾在下面奋力跳跃。鳌公冷眼看了片刻,道:“老夫还是小瞧婉娘了。你的灵虚露做好了?”
婉娘盈盈笑道:“托鳌公的福,做好了。刚巧赶上七月节,就拿来一试。”
鳌公的脸色甚是难看,嘴角挑动了一下,道:“这么说,文因可出锁龙潭啦。把他儿子交给我,这个约定便算解除。”
婉娘凝视着水面上的热闹场景,幽幽道:“唉,文因这个死脑筋,我多次问他,当年到底和谁做的约定,他死活都不肯说,只说我知道多了没有好处。世上风传,这洛水里有河怪,需要儿童祭河,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河怪,竟然是您。”
鳌公冷哼了一声,未可置否。
婉娘转过神来,正视着他,道:“鳌公,十二年前,您制造龙门假象,果然是为了水族造福吗?”
鳌公面不改色,正色道:“当然。”
婉娘盯着他的眼睛,叹道:“鳌公果然是鳌公,不管做什么都做得理直气壮。您所谓的造福,可害苦了他们了。如是仅仅想汲取部分水族的灵力,我觉得还可以理解,但洛阳城内无缘无故大旱大涝,死人无数,我就不懂了,好歹您也是世袭的开国侯,为何如此造孽于民?”
鳌公傲然道:“寻常百姓不过草芥一般,天灾到来,是他们没有能力避开,关我何事?”
婉娘眯起眼,道:“可是我听说,鳌公控制着洛阳城中的三十六家米行,而米价和天气最为相关,如今米价飙升,想来鳌公也赚了不少吧。”
鳌公的胡子抖动了一下,表情却甚为泰然:“老夫做生意,同你一样,不过随行就市。物资紧缺,自然就贵,有何不可么?”
婉娘点头道:“好吧,我没话说了。但这两个小家伙,我要带回去。”
鳌公嘿嘿冷笑,道:“你带得走吗?”
婉娘俏皮一笑,瞟了一眼在旁边瞪着乌黑眼珠的沫儿,道:“我来试试。”
鳌公眉头一皱,猛地举起右掌朝婉娘后心推去。沫儿正要张口提醒,却见婉娘翩然转身,笑嘻嘻道:“鳌公,我的灵虚镜功能恢复了,您哪天有空去观赏一下?”
鳌公的右掌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愕然道:“灵虚镜?”
婉娘点头道:“唉,这么多年来,珍奇香料煨着,各种香粉的灵气养着,不知花了我多少精力。若不是它,我怎会发现那晚拜访我的元镇师兄竟然是鳌公呢。”这几句虽然没头没尾,沫儿却明白了:婉娘房里的那面镜子,吸取了花灵和香粉灵气,可以令一切虚假的东西现形。
鳌公面部肌肉抽动,森然道:“凭你一个小小的婉娘,就可以斗得过我了?嘿嘿,你信不信我让你在神都无立足之处?别说功力,仅就我在朝堂的影响,捏死一个婉娘也悄无声息。”
婉娘粲然一笑道:“鳌公,你有没有听说过灵虚镜的传说?据说灵虚再现,可是天公除妖之际。”
鳌公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瞬间就镇定下来,傲然道:“老夫可是十二次跃过龙门的龙子,天地能奈我何?”
婉娘一边俯身查看文清和沫儿,一边淡淡道:“婉娘算术不好,不会计算,十二年前和这次的天灾,普通民众和水族有多少人丧生,想必鳌公心中有数。且您本事大,文因也打不过您,只好用自己的终生自由和儿子的生命来换取世间的平安。婉娘不才,也等鳌公下手罢。”言语不咸不淡,但不屑之意显而易见。
鳌公日常仪态威严,便是当今圣上见了也奉为上宾,从未有人敢如此藐视,听了此话登时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欲要发作,却心慌气短,顿了顿足,拂袖而去。
婉娘见两人被裹得犹如粽子一般,微微皱眉,拿出一瓶香露,朝文清和沫儿眉心一点,黑色皮囊瞬间变回了披风。
文清懵懵懂懂醒了过来,见自己身处龙门山梁,不仅大为惊愕,但见场面诡异,并不多嘴。沫儿则一肚子的疑问,今晚突然异变的披风,被囚在潭下的文因,在婉娘房中出现的逴龙,时而为人时而为马的乌冬罗汉等,却不知从何问起。婉娘见他满目疑虑,简短道:“先不要多问,还有正事要做。”
话音未落,只听水声大响,低头一看,下面水面上几条大鱼正跃跃欲试。婉娘拢起手叫道:“蓝衣先来!”一条蓝鳞鲤鱼在另外两条大鱼的相托之下腾空而起,跃过龙门不见。婉娘松了一口气,向下打了个手势,一条红色鲤鱼随即跃起,虽然不及蓝衣轻松,但还是跃过龙门,隐去不见。
婉娘大喜,拍手叫道:“赤子好样的!”文清和沫儿早就看呆了,这时才想起来鼓掌。
※※※
下面的水族士气大振,拥成一团。很快又有一条水蛇箭一般地跃过七彩门阙。文清欣喜道:“真好!”沫儿却忍不住道:“蓝衣和赤子他们怎么还要和这些小鱼小虾竞争?”
婉娘不客气地敲了下他的脑袋,道:“他们几个上次受了伤。”乌冬罗汉等在帮助文因对抗鳌公时功力大损,仅在闻香榭里,受香粉灵力支撑方可化为人形,且必须是夜间。而一旦离开闻香榭,乌冬和罗汉尚可变为白马,蓝衣和赤子就只能以鱼身示人了。
恢复原形的乌冬和罗汉——一条额头黑色的青鱼和一条红额白身的鲤鱼,正在水面上盘旋运气。婉娘叫道:“时辰不早了,乌冬罗汉,快点!”
水面腾起两股高大的水柱,几乎与沫儿站的山梁持平,两条鱼儿带着一团巨大的水气飞一般跳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眼见已经高过门阙,只要跃过即可,却似被人当空击打了一掌,直直地坠了下去。与此同时,七彩门阙渐渐变暗。
文清大声惊呼。沫儿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条头上有角、满身金鳞的似鱼似龙生物腾空而起,托住乌冬和罗汉往上送去,一时雷电齐鸣,七彩门阙愈加暗淡。
沫儿正在紧张,忽听文清在旁边尖叫道:“沫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脚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面,不由大惊,伸手去拉文清,却听耳边一阵狂笑:“哈哈哈,去死吧!你以为你的灵虚露就能控制局面?那株千年雪莲和乌木盒子,早就被老夫做了手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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