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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初点头:“六哥要是回来,不说别的,就光这一件事,他也得气得嗷嗷地骂。大哥,也不差那一块钱了,就给那娘仨三块钱吧。”
东俊点点头:“好,就三块。咱全帮也帮不过来,从这开始,凡是咱厂里的工人,不管谁家出了事,咱都得表示表示。咱不能让人家在背后说咱为富不仁。你手里拿的什么?”
东初乐了:“嗨,我快让訾文海气糊涂了。六哥的电报,他说会谈顺利。”
东俊为之一振,接过电报看了看:“给你六哥回个电报,提醒他一下本埠布的事。我看可以这样写:‘訾氏开厂,于我不利。日本坯布,只恐有变。’他一看就明白了。”
东初站起来:“好,我先去拍电报,然后就去张家送钱。送多少呢,大哥?”
东俊站起来:“法院来拆了他家的后墙,怎么着也得把那墙垒起来吧?送二十块钱吧。訾文海缺了德,倒是拉上咱破财,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6】
孙先生又走进林祥荣的办公室。他对林祥荣说:“董事长,都十一点三刻了,你要是不见,我就让他们回去吧。”
“嗯,你说得对。”林祥荣站起来,表情很得意,“生意可以谈不成,可是不能不见面,不见面说不过去。我下午就见他,一定见他。孙先生,你告诉他们,下午把款子带来。每年按十万元的利润计算,我们说好是四成,先交三年,也就是十二万。这事赵东初已经对他们交代好了,他们也是同意的。告诉他们,一定要带款来。滕井说他狡猾,我们收了他的款子,不管赔钱还是赚钱,我们先赚到手里了,任他怎么狡猾。”
孙先生应着,转身想走。林祥荣接着说:“爸爸又来电话,让我陪他们吃顿饭。这样的面子我是不能给的,就是要让他晓得,他是一个很小的小人物。所以,我要最后羞辱他一下。中午你不要陪,找个一般的职员陪一下就可以了。去乍浦路上找个小店——记着,店越小越好——要几个小菜。我就是要让他晓得,我们不重视他。让你账房里的小何陪一下。对,就小何,他人聪明。回来我要问小何,姓陈的说了些什么。”
孙先生带好门出来,无奈地摇着头,慢慢地向楼下走来。
小何把寿亭他们带到乍浦路的一家文嫂锡菜馆。
小何要了几个小菜。小伙子二十多岁,梳着分头,细皮嫩肉。“陈老板,咱们喝一点加饭酒?”
寿亭显得很土气:“好,好,我没喝过加饭酒。我们那里都是喝土白酒。”
小何朝后喊:“加饭酒搞一点来嘛!”
酒来了。小何把酒给寿亭倒上,然后二人碰怀。寿亭咽下去后,连连说好。他指着那菜问:“这是什么菜?”
小何吃着解释:“冬笋,很好吃的。陈老板,吃一点。你们那里吃什么菜?吃,吃,陈老板。”
寿亭受宠若惊,忙夹了一口,嚼着说:“嗯,是好吃,我还没吃过冬笋。真好吃!我们那里这个季节只有白菜,再就是萝卜。何先生,我请教一下,你们这里吃得这么好,一定挣钱很多吧?”
小何不满地说:“不多,我每月赚两块。”
“是少点。不过你还年轻,将来还能长。那一般工人挣几块?”
“从一块到一块半,很少的。”
“那最高级的技工一定挣钱很多吧?”
小何喝口酒:“也不多,最多的五块。”他连吃带喝的挺忙。
寿亭跟上去问:“那五个最好的技工也只挣五块钱?”
小何还在吃,随口说:“是这样,陈老板,那五个人一个拿六块,三个拿五块,最少的那个四块半。就这样,也不是太多。”
寿亭突然站起来。小何有点意外:“陈老板不吃了?”
寿亭笑笑,拍了一下小何的肩:“何先生,你回去告诉林老板,我谢谢他的招待。你告诉他,这是我陈寿亭吃过的最好的饭。”说着一撩棉袍,昂首而去。老吴金彪忙跟出来。
小何拿着筷子傻在那里。
新亚大酒店房间里,寿亭气得咬牙切齿,又不住地冷笑,继而哈哈大笑。
吴先生慌了:“掌柜的,别气坏了身子!”
金彪也过来了:“掌柜的,咱也没丢什么,和这样的人犯不上生气。”
寿亭一把拉住吴先生:“老吴,我是诚心诚意来上海,四成份子我也认了,五年的期限我也认了,款子咱也带来了。可这姓林的也太他娘的不知道头轻蛋重!”寿亭大口喝水,放下杯子说,“你,现在就去办!找上海最大的三家报馆,登广告,招收高级印花技工,每月五十块大洋,济南试工。金彪,你留下,咱花钱买票,带着应招来的人一块儿回去。要是那些应招的人不信,你就先给他十块大洋。老吴,广告上一定说明这一条:如果到了济南试工没试住,也就是不合格,也送五十块大洋,就算见面礼。老吴,你再打个电报给东初,问问他们厂要不要人。我非把上海的高级技工全给他挖空了不可。我一个月的工钱顶他一年的,我就不信请不动人。他还要四成份子!我一开始就没想过来,还傻儿巴叽地把汇票带来了。老吴,林祥荣这一晾咱,咱可省下大钱了。老吴,抓紧办!金彪,你跟着。”
老吴很激动:“掌柜的,还是你招儿多!”
寿亭冷笑一声:“这才刚开始呢!老吴你看着,我让姓林的到济南府来给咱赔不是。”寿亭吼了起来。
下午,六合染厂门市部内。这里的布都是成捆的,显然是不零售,所以很消停。三个职员,一个老的在里面算账,一个在柜台里面看小说,一个倚在门板上,嗑着瓜子看街景。这时,一个穷人模样的人戴着破毡帽进来了。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旧。看街景的伙计站起来阻拦:“出去出去,这里的布不零卖的。”
穷人好像没听见,还是往里走,慢慢地低声说:“我看看,见见世面。这么多布呀!”
看小说的那位放下小说:“哪里来的?”
穷人说:“济南。”
柜台里面的那个伙计说:“家住济南府,生活真很苦,闲着没有事,出来卖屁股。哈哈……”
账房也笑了。
穷人说:“你才卖屁股!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说着就用手捻布。
门口的那位伙计过来:“你还是出去吧,这里的布你买不起的。出去出去。”他说着就过来推穷人。穷人不走,还是看布。“我看看还不行吗?”
“你这人好讨厌!这里的布不是卖给你的,出去出去!”
“这布多少钱一尺?”
“这里布不论尺,是论件卖的,你根本买不起,出去出去。”
“多少钱一件?”
“多少钱一件你也买不起!”
“你怎么这么看不起人,我问一下还不行?多少钱一件?”穷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但很执拗,也挺气人。
“一块钱一件,你买得起吗?你有银洋吗?”
穷人点点头:“这几种都是一块一件吗?”
“都一样的,一块一件,出去出去,你买不起的。”
穷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就说你买不起!”
“我要是买得起呢?”
“那你拿款子出来,一块一件,我马上卖给你!”
“你说话不算数。”
“算数的,一块一件,你拿款子来!”伙计的手伸在那里。
“这一共是八种,一种一千,八千件就是八千块,钱是不少。”
“我说嘛,你还是出去吧,你买不起的。还八千件,吹牛!你一件也买不起!”
穷人把帽子一扔:“我买得起,你每样给我来一千件,发货到济南北关车站。”
一屋人全傻了。账房跑出来:“你这个讨饭的捣什么乱!”
寿亭一笑:“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济南宏巨印染厂的陈寿亭。”
“吹你妈的牛皮!”看小说的那位也跑过来了。
寿亭不再说话,解开怀,从里面拿出一叠银行票据:“八千?嗯,这是一万。伙计,你看清楚了,这是真正的大英帝国渣打银行的本票,这是一万元,交完了运费之后,余下的钱按此账号给我汇到济南。”
看小说的那伙计两眼大睁着,张着嘴,只出气不进气,口吐白沫,当场昏了过去。年龄大的那位慌忙拉住寿亭:“陈掌柜的,得罪得罪!刚才他们是开玩笑的。”
寿亭冷笑:“哼,生意场上无戏言,准备发货吧!”
“我们没有说过刚才的话,我们不承认的。”
“你可以不承认,你如果说不卖,我立刻就走,马上去报馆,就说六合染厂言而无信,拿客商开玩笑,把客商当成要饭的耍。你们看着办吧!”
孙先生一脸惊慌地撞开林祥荣办公室的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董事长,有人骗买!”
“慌什么,什么人这么大胆?跑到这里来胡闹。”
“陈寿亭!”
林祥荣惊得站起来:“啊?你先去处理一下。”
孙先生苦着脸:“董事长,这事得你出面,我不够分量。”
“你先去处理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嘛!”林祥荣一跺脚,孙先生也只得去。
孙先生拉着寿亭的手哀求:“陈老板,他们不懂事,你务必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现在找个差使不容易。”
寿亭笑笑:“这样的伙计不能用。你们董事长瞧不起人,伙计也瞧不起人。堂堂六合染厂就这样?”他拉过孙先生的手,“孙先生,你这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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