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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琪正要和伙计们装布,突然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伙计们停下手里的活,忙过来抢救:“文琪,文琪,你怎么了?”又是掐人中,又是蜷腿,一阵乱急救。
一个监工急了:“车间里急着试布,快,快装布!你俩,把这个小崽子抬到厂外头去。只要不死在厂里头就与咱无关!”
兴业问:“这是谁说的?”
监工说:“董事长!快,你快把他背出厂去!”
兴业无奈,只得背起文琪向厂外走。
厂外,不远处,东初的汽车在那里停着。
兴业背着文琪随走随说:“兄弟,不远就是医院,你挺着,兄弟!”
把门的牵着狼狗,轻轻地哼了一声。兴业把文琪背出了厂,向西走了有十多米,文琪从兴业的背上下来,吓了兴业一跳:“文琪,你——”
文琪急忙地对兴业说:“我得走了,你也不用回去了,訾文海的厂垮了。明天你去宏巨染厂找我,让我叔求求陈掌柜的,让你在宏巨干。”
这时,东初亲自开着汽车冲过来,急刹在文琪面前,文琪拉开车门跳了上去。汽车飞驰而去。
兴业在原地站着看着,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飞驰而去的汽车,慢慢地笑了。
【6】
寿亭,家驹还有老吴登标金彪全在楼上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
东初的汽车冲进了工厂,登标站在室外楼梯平台上大喊:“掌柜的,来了!”
寿亭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这时东初拉着文琪冲进来:“六哥,文琪说厂里乱了。”
寿亭问:“怎么个乱法儿?”
文琪说:“一次一次地来拉布!”
寿亭眉毛一扬:“好!金彪登标,今天停工放假,就是为了提款。去车间,全体工人一块儿去劝业银行提钱,就说过了今天就提不出来了。你俩给我领着闹。”
二人飞奔出去。
寿亭说:“东初,你开着汽车去通知所有报馆电台,拉着他们去劝业银行。”
东初答应一声,冲下楼去。
这时,二百多工人向厂外跑去。
家驹正在打电话,电话通了:“东俊哥,成了。把工人放出去,去劝业银行提款。”
隔着电话就能听见东俊的答复:“好!”
寿亭说:“文琪,下头有辆洋车子,电报稿就在你叔桌子上,骑上车子去发电报,通报上海林祥荣,济南大捷。”
老吴忙拿出钱交给文琪,文琪跑下楼去。
屋里剩下了老吴家驹,寿亭一手拉着一个,来到小圆桌前坐下。寿亭抬眼看了看林老爷的题字,然后高声叫板:“飞虎,冲——茶来!”
此时劝业银行门前已是一片混乱,登标金彪抱着德国小洋楼的立柱站在高处大喊:“劝业银行垮了,过了今天就提不着钱了!”
门前的马路上全是人,前呼后拥,乱喊一片。东初的车来了之后,工人们让开,几个记者跳下来,站到高处拍照。
这时,济南其他的街道上,也有人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相互传递信息:“劝业银行不行了,快去提出那钱来吧!”
另一个说:“好人谁往那里存钱,你去提吧!”
“走,看热闹去!”
“走呀,劝业银行倒了!”
“放印子钱的倒了!”
白志生正在屋里剔牙,一个伙计冲进来:“白爷,不好了,劝业银行倒了!”
白志生一跃而起:“什么?要是倒了我宰了高名钧!跟我走!”
这时,钱世亨正往里走,白志生迎上去,抬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劝业银行,劝业银行,你整天是劝业银行,还他娘的利滚利,本钱都搭上了!把钱放在哪里不行,你非放在那种狗屁银行,图小利,这回全完了!”
钱世亨捂着脸傻站着,看着白志生冲出去。他想了想,把腰里的枪抽出来,顶上火,跟着白志生去了。
模范染厂车间门口,马子雄拿着布呆呆地站着,像是被点了穴道。随之,他口中涌出些东西,身子慢慢地向后仰,随之轰然倒地。訾有德刚想过去,訾文海一把拉住他,向外走了几步,低声说:“不用管他了。咱们快跑吧!”
訾有德不解:“咱们回上海找他们去!”
訾文海说:“孩子,这是套子呀!找谁去?这银行里的钱全买了布,那劝业银行的股东除了警察署就是法院,还有宏盛堂的白志生钱世亨,这银行一倒,他们能饶了咱吗?快!快回家拿上细软,先回济阳老家再说。打官司也好,坐监狱也好,都由他高名钧顶着,在法律上和咱没有直接关系。快呀!”
父子二人一回身,只见一员大将拦住了去路,高名钧拿着一根扁担高声断喝:“訾文海!坐监牢,上法院,咱俩一块儿!跑?门儿也没有!”
訾文海用手推他,高名钧举起了扁担,这时,訾有德从后头用一块砖打在高名钧的头上,父子二人仓皇逃去。
【7】
第二天早上,劝业银行门前一片狼藉,只有一个捡破烂的老者在那里捡些纸。他拾起一张存单,看着。这时,一个穿长袍的青年过来了:“大爷,别捡了,这没用了。”
老者说:“你给我看看这是多少钱呀?”
那青年接过来一看:“一块。”
老者拿着存单,极为惋惜:“两块钱一袋子面,唉,这一地全是单子,这是多少袋子面呀!”说罢摇头。
劝业银行的门上贴着封条,两个警察持枪守卫。
一个报童跑着喊:“卖报!卖报!本埠特大新闻,劝业银行倒闭!”
老者看着那报童,报童也纳闷儿,下意识地站住了。他看着老者说:“大爷,你想干什么?”
老者说:“你要是前天告诉我这个信儿就好了。”说罢摇摇头。
风来了,地上的存单在初冬的早晨随风飘散。
【8】
三天后,聚丰德饭店门口树着个大牌子,黄纸红字:“宏巨包场”。
楼下四桌,老吴登标等还有宏巨厂的一些老职员、老工人,边吃边乐。
登标说:“刚才报上说,訾文海爷儿俩给从济阳抓回来了。”
老吴问:“定了什么罪?”
登标说:“勾结日本商人诈骗银行。他不是会辩护吗?这回他倒省下律师费了!”说罢哈哈大笑。
金彪说:“都小声点!掌柜的不让大声说话。我看你快挨骂了。”
登标一缩头:“是。我说,金彪,天津开埠丁经理那日本太太真漂亮呀。要是日本人不占东北,咱也去日本弄一个来。”
老吴训斥:“你这话要是让掌柜的听见,没别的,两个大嘴巴。”
登标笑笑:“这不是掌柜的没在这里嘛!”
老吴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王长更那桌不用去了,他陪着就行了。咱仨分开,一人一桌。那些老工人,都是跟着掌柜的创业的老弟兄们,掌柜的说了,一会儿他下来敬酒,要是一看咱几个没陪着,那准是劈头就骂!快点!”
这楼上有个中等大小的餐厅,外边是女席,寿亭等人坐在里头。两个房间之间是个月亮门。
女席上,东俊太太在上首,她旁边是涛飞太太,然后是采芹,接着是丁文东的日本太太,然后是家驹的双太太和东初的太太。丁太太穿着日本和服。
东俊太太说:“采芹妹子,你让着丁太太吃。我让着周太太吃。”
采芹忙布菜,丁太太忙还礼:“六嫂你吃。”
采芹说:“妹子,你说,这两下里不打仗多好。让你那国里这一闹,弄得你也没法回娘家看看。那些领头管国的最能添乱,没事你打的哪门子仗呀!妹子,吃菜。”
东俊太太说:“丁家弟妹,这中国人好,这中国男人更好,是不是?”
丁太太含羞地点点头。大家都笑她。
采芹说:“妹子,你吃菜。这两下里打仗和咱姐妹无关。他打他的,咱吃咱的,你别不吃不喝的。”
丁太太低着头:“我穿着和服,坐在这里就觉得对不起大家。刚才一下汽车,大街上的人都看我。我说不穿和服,六哥不愿意。他命令文东说,要是我不穿和服来,他就一脚把文东踹出去!”
大家笑起来。
里面,东俊上首,他左面是林祥荣,右面是家驹,对面是寿亭。寿亭左面是周涛飞,右面是丁文东。寿亭听着外面笑,就说:“这窝子娘们儿,组织的这个国际会餐还挺闹!”
大家哈哈大笑。
林祥荣说:“我见过好多日本女人,丁太太是最漂亮的。”说着竖起大拇指。
文东说:“本来是挺漂亮,可这日本人一占东三省,我看着一天比一天丑!”
大家都笑。
林祥荣说:“丁太太不仅漂亮,而且大智大勇。那天我在宾馆送他俩去竞标现场,丁先生的风度自然不用说了,丁太太神情镇定,那气质真是目空四海。六哥,你是不知道,把整个国际饭店全给镇住了!”
寿亭说:“我在家里一炮巡着河,提着心,吊着胆,整夜睁着眼。幸亏没去,就是去了,兴许也看不出个四五六来。”
大家笑得更厉害。
东初问:“文东,你面对着那么多日本人,不怕人家认出来?万一有见过明石有信的怎么办?”
文东说:“东初兄,你没去过日本,他那个熊社会,穷人就是穷人,富人就是富人,根本掺和不上。现在楼下,就是跟着六哥青岛创业的工人,上的菜也一样,酒也是剑南春,六哥一会儿还要下去敬酒。这在日本根本没法想象,穷人和富人根本沾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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