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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贡院
梁子俊一脸邋遢的步出考场,早已不复往日风流倜傥的俊朗模样。大门一开,众考生如同囚徒般纷纷掩着口鼻逃出号房。
梁子俊抽掉鼻孔里塞着的布条,深吸一口傍晚清凉空气“娘的~老子再也不来了!”
“没想到梁兄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一名17、8岁的少年尚显整洁的站在梁子俊一步开外调笑道。
“呵呵~在家被服侍惯了,难免不习惯处处动手”梁子俊略显尴尬般擦掉手上炭灰。
那少年嘴角一敛,不卑不亢的道了句告辞便匆匆离去。
“切~”梁子俊冷哼一声,状若潇洒的撩起下摆跨出贡院大门。
“哎呦~”身后一个大包小裹的考生闷头撞上慢悠悠迈步的梁子俊。
梁子俊踉跄一步回头失笑出声,这考生估计舍不得丢掉行李,考完竟然全部打包带回,这么脏的东西就算洗净梁子俊都不敢用,不由躲开老远请他先行。
各省都设有贡院作为乡试考场,号房也叫“考棚”,作为专供考生在贡院内答卷、吃饭、住宿的考场兼宿舍。
考生每人一个单间,不足4平米大小,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木板当桌子,下面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子拼在一起当床。号房里还为考生准备了一盆炭火用来取暖或做饭。考试期间考生与外界隔绝,吃喝拉撒全部在号房里解决,是以这生活用品都得自行携带,例如饭食、蜡烛、被褥等。
在里面闷上三天已经够憋屈了,还得忍受自己和他人的屎尿臭味。这考场可没人替你倒恭桶,是以三天下来,人人身上一股臭味,隔着3米远都能闻到。
梁子俊一向洁净,如此忍受三场九天的折磨已经频临崩溃边缘,虽说每三天可以回到客栈休整一晚,但一想到还得再进那堪比猪圈的考场就打怵。不对,家里猪圈都比那环境好,不但干净还没这么大味。
想起那非折腾养猪的媳妇,梁子俊不由有点想家。回到客栈当先洗了三遍澡,才一抹脸,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哂笑。
等刮干净胡茬,洗漱完毕,翩翩贵公子揽镜对照“嗯,这才像个人样!”
换上媳妇亲手绣的新衣,两指拎起臭烘烘的衣服递给伙计清洗,若非这衣服是阿青亲手绣制,梁子俊都想连这身衣裳一并丢了。
如此精致的衣裳着实在众学子中大出风头,梁子俊每换一身行头都能引起赞叹声一片,羡慕的有之,嫉妒的亦有之,梁子俊不乏大力吹捧自家店铺一番,适才举杯邀约浅露才学。
每场考试作罢,众考生都要连夜打探消息,考的好的暗自庆幸,考不好的焦虑难眠,梁子俊自是没有这般顾虑,参加完酒宴回房倒头就睡,此时彻底考过,更是精神十足的挨个敲响房门,将一众奄奄一息的同窗叫出门喝酒。
“你饶了我吧~”
“不去,不去,我都快困死了……哈啊~”
“梁兄咱改日成吗?刚考完你放小生一马~”
“碰~”梁子俊再次吃了一记闭门羹后,也不免望门兴叹大喊扫兴,干脆自个出门寻乐,由着这帮废柴闷在房中唉声叹气。
梁子俊考前因衣饰华丽而声名大噪,除去别致又显眼的艳丽绣纹,尚有两套低调素雅的长袍做脸。此时梁子俊便是一席精白儒生长袍,腰系缥色祥云宽边锦带,下衬同色外裤,脚蹬祥纹锦靴。
除前襟下摆绣有回龟纹,衣领袖口均用银丝锁边,抬手顿足间丝丝点点飘起异彩,着实吸引路人眼球。
梁子俊把玩着腰间佩玉,垫了垫手中银袋,毫不犹豫的走进一家气派酒楼,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自斟自饮。
临行前那笔大买卖尚未清帐,是以这银子都是从布坊账上挪用,梁子俊惯不是个自虐的主,如此大考过后,定要好好吃上一顿补足油水。
斜对面屏风后,恰巧一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内,不由兴起一丝兴致,抚平下摆褶皱大方行来。
“兄台这般自斟自饮岂非无趣?不若你我二人把酒言欢可好?”男子潇洒落座,不经同意便唤来伙计,丢过去一锭银子吩咐上坛好酒。
梁子俊正愁一人寂寞,就有上赶着来凑趣的。对面男子温文尔雅,梁子俊幽默诙谐,二人没盏茶功夫便引为知己,推杯换盏聊的异常开怀。
谈及考场种种不雅,梁子俊一脸嫌弃,直言这辈子都不想再进那猪圈不如的考场。
男子本以为刚考完就能如此精神跑来喝酒,定是位不学无术的后生,不想言谈之间却对他大为改观,此时听来也不免唏嘘“确实如此,我等学子竟被圈号房作答,当真过了几日猪狗不如的生活”
梁子俊哂笑一声,也不揭穿他的图谋,不过临时搭个酒友罢了,何须掏心挖肺?况且他言谈随意,怕是这位学富五车之人也瞧不上眼,于是便专挑些奇闻异事说道,直讲的对面那人神色忽明忽暗,精彩异常。
男子略微皱眉,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举止浮夸,却绝非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浪荡,想必是起了防人之心,不由苦笑一声,连连拱手作揖“兄台即非在下寻觅之人,便不再叨扰,适才唐突还请多多见谅”
梁子俊随手展臂示意一个请字,便见人郁郁起身,忽而一顿“若兄台肯帮在下一点小忙,在下愿助兄台一臂之力”
梁子俊大笑两声,喝下杯中好酒“助力不必,梁某非是那般不知深浅之人,即吃了你的酒,帮忙不敢,指点一二尚且能行”
男子牟色一亮,慌忙拱手道“愿闻其详”
梁子俊随口说上几句,便见那人神色怪异的匆匆离席,砸着嘴玩味说道“说是说了,能不能找到门路还得靠你自己啊!啧~确实好酒,不枉我卖份功劳与你”
男子寻上梁子俊欲探寻的正是科考舞弊之事,梁子俊不爱惹麻烦,但科考已然结束,只等初冬放榜,漫漫长日不如寻些乐子解闷。
至于他此番言辞会给省城造成多大震荡就非是梁子俊能干涉的事了。他才不关心谁会就此落马,谁又会扶摇直上,他图的只是有乐子可寻,至于结果如何,却不在他关心范围之内。
科举考场作弊可谓古已有之,作弊的种类多达数十种,方法也是千奇百怪,有结朋、行卷、怀藏、代笔、授义、继烛、飞鸽传书等等,亦可简归为三大类:请托、替考和夹带。
请托即通过关系,贿赂考官,打通关节,以谋求中榜。具体方法有探题、关节和偷改。探题即考前泄露试题。关节即俗称做暗号。偷改则更进一步,在试卷上做手脚,誊录偷改试卷。
贵者以势托,富者以财托,亲故以情托。如果是无势、无财又无关系的,那便请托无门。
若考生稍稍有点财产,但没门路上不能直接买官,下不能请托行贿,便有了另一种作弊方式,那就是替考。代笔的人又称假手,分替名入试和就院假手两种。替名入试是指代替别人考试,被替者不入场。就院假手是替者和被替者同入场考试,互相替对方答题。
如果考生家境贫寒,既不能行贿又请不起代笔,那就只能自行夹带。夹带手法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最常见的方法是将纸条塞进衣服鞋袜里,或是写在衣物身体上。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能夹带,如毛笔、吃食、蜡烛等等。
更有另辟蹊径者将答题藏于油纸,用细线绑着藏进□□。甚至还有高人研制的“银盐变黑显影术”最绝的作弊方法就是飞鸽传书,用平日训练的飞鸽夜里传信回家,再由家人请高手代笔作答,正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朝廷历年对此也出台过许多解决方案,奈何天高皇帝远,贪官污吏裙带交融,想彻底防治难上加难。即便作弊被抓会打50大板、并且终生不得入仕,仍有才疏学浅之辈受功名利禄诱惑进而前赴后继。
是以当有人假借攀谈为由刺探舞弊事宜,梁子俊才会顾左右而言他不愿透出实情。如此才情并佳之人岂会无故出现在这小小省城?想必定是上面派下来的巡查官吏,梁子俊不予趟这浑水,自是不肯道明,只略作提点由得他自个折腾。反正自己只要一等放榜就会返乡,至于中还是不中?凭他的学识再加上通关银子,不信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将他的试卷掉包。
梁子俊吃饱喝足信心满满的回酒楼等消息,不出三日,省城这池潭水就被那男子搅成一锅稀粥。
听着最新消息,梁子俊掩嘴哧哧笑道“果真不是池中之物,不枉爷的一番心意”
梁梦三天回门之后,梁家又恢复往日平静,陈青没工夫感伤,他还要忙着进山采摘山货,抽空还得请人修缮老宅。
木质框架的宅子每隔几年就得刷一次桐油,不然时日一久就会腐败。陈青原想自己动手,后来考虑到时间紧凑,只得忍痛雇了两个木工帮忙。
桐油是当下惯用于刷油的油漆,也是木质家具防腐的唯一手段。木材取用前还会经过特殊手法泡制,再刷桐油防腐防虫。
陈青闲不住,干脆也撸起袖子干活,反正就是刷个油而已,没什么难度。
刷油虽不是什么技术活,却极易弄脏衣服,陈青扯着衣摆暗自庆幸,得亏是穿着麻衣干活,不然沾上桐油,上好的锦衣就要糟蹋了。
桐油洗不掉,干了以后还会硬邦邦凝成一片,陈青用力搓揉也不过将那片油渍弄的软和点,好在不是要紧衣裳,穿着干活也不打紧。
重阳节过后,天气开始变冷,连续下过几场大雨后,屋子都变得潮湿阴冷。趁着天好,陈青将前两天收上来的山货翻出来去潮,又着手炒些零嘴给家里的孕夫和小孩吃食。
阳哥临产在即,陈青特意去镇上林掌柜那给配了两幅补药和一副催产汤药,赶巧上山时寻了根老山参,便留下以防不备之需。
家里的鸡蛋陈青也没舍得吃,都攒着给阳哥补身子用。若非梁梦大婚把他攒的那些鸡蛋全都用光,此时怕是连红皮鸡蛋都不用跟村人换。
刚给阳哥送去一碗核桃仁,布坊伙计就急匆匆上门寻人。陈青当下解了围裙跟阳哥交代一声就随伙计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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