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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荤腥,陈平囫囵吞下两片咸肉,抹着嘴赞道“好吃!”
见媳妇只含笑看他,忙将肉盘推到他跟前笑说“快吃!给儿子也补补”
刘带娣只吃两片就不肯再吃,夫妻俩推让着将一盘肉食尽数下肚,看的陈青心里不免泛酸。
将自己带来的吃食和补药拎出来说道“再有几天也该动产,赶紧把这些药煎了,免得生产时体虚乏力”
陈平手脚麻利的接过来查看,眉开眼笑的谢到“得亏大哥想的周全,不然我还真没银子去买这些补药”
刘带娣首度感受到来自夫君以外的关爱,不免为之感动“大哥能不计前嫌的帮衬我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说这些作甚?只要陈平能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我这做大哥的,也算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了”陈青眉眼弯弯的笑了,眼见陈平这个向来自私自利的家伙能学着为他人着想,他打心眼里为刘带娣感到高兴。
虽说陈平仍是不改偷奸耍滑的做派,但总好过以往不务正业吧?有带娣在一旁管束,终归不会像苗仁翠一般越行越错。
“有大哥关照,以后这日子就不用愁了”陈平感慨的揽过媳妇。
“自己不上进,还想指着大哥一直帮衬不成?”刘带娣不赞同的训斥,末了又有些羞愧的对陈青说道“帮急不帮穷,我晓得这个理呢”
陈青赞赏的对刘带娣点点头,有些严厉的看向陈平“带娣说的不错,我不会一直帮衬你俩。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还不能把日子过好,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陈平厚脸皮的哂笑一声,满不在乎的应道“晓得了,我知道要疼媳妇哩”
陈青摇摇头,暗叹一声“光会疼媳妇没用,别到最后像你阿爹一样……陈平,做爷们得有担当,要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不得,以前我管了你不听,以后多听你媳妇的,他是个晓事理的人,别总学你阿娘那套……”
眼见陈平不耐烦的顾左右而言他,陈青也不好再劝,改口说道“我也不是借着给些好处非教训你不可,终归要你心里能想通才行。没有人是应该应分的对你好,你得学会礼尚往来才能在村里站住脚……算了,先不说这些……”
陈青劝了几句便作罢,改说起来意。
得知陈青上门为的不外乎是先前那桩舞弊案,陈平一改嘴脸,挑着嘴角讽刺道“我说今个吹的是哪股邪风呢,想我去坐牢就直说,别净拿些吃食糊弄我……”
“陈平!”刘带娣语带急切的制止,转头又抱紧肚子对陈青哀求“大哥,非是我们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你也晓得我即将临盆,娃娃没爹哪成啊?”
陈青忙摆手解释“我没这个意思,要是真想逼陈平指证贪官,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折,这不想着问问有没有其他线索也好把案子结了,总比一直悬那强吧?再说子俊早已脱罪,犯不着再搭上陈平半条性命”
刘带娣暗松口气,忙让陈平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可以将贪官绳之以法。
陈平左思右想也没啥好主意,又不好将几个同窗抖出来见官,只得含糊其辞的摇头。
“罢了,既然没证据就让朝廷自行调查吧”陈青起身欲走,临出门又转身交给刘带娣五两银子“阿奶病了,我不敢将银子交给大伯,一准得被苗仁翠要去,还是你替我买些汤药煎给她喝吧,我就不过去讨嫌了”
刘带娣深知苗仁翠的嘴脸,攥紧银子保证“我定会记得大哥的嘱托……要不是婆婆舍不得银子,阿奶也不至于越病越重”
原本断了亲,陈青大可不必这么顾着娘家阿奶,可说到底他还是个心软的人,这时候虽不好上门探望,但能借由刘带娣之手孝敬一二也不推辞。
陈青走后,陈平一把抢过银子笑道“做啥给个将死之人浪费银子?白得五两,刚好给儿子裁块新布”
“陈平!这银子是大哥孝敬阿奶的,咱不能私吞!”刘带娣急忙上前去抢,但他现在大个肚子,哪追的上陈平,儿子在肚里又不安分的扭动一下,立马疼的他弯腰蹲下身子。
陈平刚欲窜出门去,回头见了忙折回来,急切叫到“咋了?这是要生?”
刘带娣抓紧他胳膊摇摇头“咱不能……这么做……夫君,做人不能丧良心,她终归是你亲阿奶啊……”
陈平眼见媳妇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不落忍,咬牙暗骂一声“行了,行了!就依你还不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刘带娣泪中带笑的点头应了,任由陈平扶着躺到炕上歇息。
“放着银子不花,做啥非给个老太婆浪费银子……真他娘的晦气……”听着夫君一叠声的抱怨,刘带娣哀叹一声,好在他还顾念自己,肯听些劝,不然下次哪还有脸再见大哥?
陈青拿来的一袋精米刘带娣预备留给娃娃熬米汤喝,煎了两副补药喝过,感觉身子顿时好了不少,也不气短了,手脚也有力了。
赶着生产前催着陈平去镇上给阿奶买了几副汤药,亲自熬了端过去喂给老太太,陈阿爷得知是陈青孝敬阿奶的救命钱,连叹三声,却是不敢让儿媳知道。
苗仁翠暗地里没少审问银子从哪来的,碍于陈平死不认账也只得作罢,每次见了刘带娣都要语带讥讽的挖苦几句。
刘带娣只当没听见,暗地里对外宣扬“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定不会放着恶人不收”
一转眼七天过去,陈阿奶到底没能抗过去,撒手见了阎王。陈阿爷死了老伴伤心的食不下咽,苗仁翠却只顾着清点礼金,压根不管老头的死活。
外人见了虽不好明面指责陈老大,但暗地里没少说他家的闲话。再加上刘带娣刻意宣扬,自然都晓得陈阿奶的死,是陈老大一家见死不救的下场。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苗仁翠虽是得了族里的重罚,但碍于他给老陈家生过儿子,是以便没赶出村去,只言明若有再犯,必然会逐出族谱。
发送了陈阿奶,紧接着刘带娣就动产了,疼了一天一夜还没生,急的陈老大满院子转圈,陈平更是将院里的杂草拔光仍是有劲无处使。
苗仁翠和稳婆在屋里忙活一天,不说产夫,连她俩都饿的没力气了。
“你个遭瘟的东西,还不赶紧使劲?憋死了小的你也活不成!”苗仁翠骂骂咧咧的咒骂刘带娣,若不是一旁守着稳婆,这会说不准都要去推那硕大的肚皮。
“哎呀~她婆婆呀,赶紧去外面跟爷们知会声,问是保大还是保小,再不抓紧时间怕是娃就得憋死在肚子里”稳婆查看完产道,见仍是只开五指才狠心说道。
苗仁翠一听也慌了神,眼珠一转就应了跑出门。回来后,神色得意的对刘带娣说“得了,你爷们说保娃,别惜力气了赶紧生,死了也算是咱老陈家的功臣”
刘带娣疼的满脸是汗,仍咬牙抱着肚子不放弃,等爷们拿过主意后才悲鸣一声“啊~”
到底还是要保儿子……陈平……陈平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吗?能跟你结为夫妻是我刘带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了你我就是死了也甘愿,可临死前我宁愿是你亲口跟我说再见……
“陈平……夫君……”刘带娣勉力抓着苗仁翠的手央求“婆婆……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苗仁翠冷笑一声,甩开他手“别奢求了,爷们见不得脏血,赶紧的……”
稳婆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咬牙就拿剪刀豁开产道,对产夫说道“死了也别怨咱们,这都是命!”
…………
刘带娣九死一生产下一个小哥,待得抱出去,苗仁翠自是嫌弃不已的丢进陈平怀里嘟囔“没用的东西,果然生了个赔钱货……”
“你就少说两句吧……”陈老大厉喝一声,赶忙问道“大人怎么样?”
陈平原本尚有些失落,可一见婴儿又咧嘴笑道“小哥也好,当爷养一样能传宗接代……”
“做啥梦呢?就咱家这条件还想拿他当爷们养?大的都快死了,谁来养活这个赔钱货?”苗仁翠恶婆婆嘴脸一出,陈平心里立马一沉,将儿子丢给阿爹就奔进产房叫到“带娣……”
稳婆正在善后,见他进来赶紧吆喝“作死啊,还没收拾干净呢,先出去……产夫大出血见了晦气!”
“见你娘个鬼!带娣……带娣你怎么样了?”陈平扑到炕边,捧着媳妇苍白的脸一叠声嚷嚷。
“这时候知道心疼了……哼~”稳婆语带讥讽的挖苦完,又对六神无主的陈平劝道“也不是没的救,要是舍得砸银子兴许还能吊住一口气”
“啥?”陈平脸色煞白的扑过去问道“咋就剩一口气了?不是说死不了吗?”
“谁跟你说死不了的?后面都豁开了,就算用好药吊着也挨不了多长时间!”稳婆也有些急了,这可是夫家拿的主意,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是要担上人命官司的。
“骗人!你骗我!阿娘说……说再憋着就得一尸两命,说你有办法救他的……”陈平眼神涣散,掐着稳婆脖子质问。
稳婆用力挣脱才气急骂道“谁管你们家的破事!咱可有言在先,生死有命,赖不得我婆子!你家小哥产道没开,不想憋死娃娃就只能拿剪子豁了,这肉皮豁开哪还留的住命?能止住血都算这小哥命大,至于能挨几天就不是婆子能管的了”
陈平跌趴在地,全无主见的爬到媳妇跟前哭道“带娣……带娣你看看我啊~”
刘带娣尚留一分意识,睁眼看向陈平,气若游丝的低喃“夫君……带娣能有幸得你垂帘死而无憾……你……你定要好好照顾儿子,别让我……死不瞑目……”
“带娣,带娣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儿子咋办?呜呜……”陈平本就胆小,这会更是吓的抱紧媳妇不肯撒手。
“我……我早知会有今日,带娣不会怪你的……”刘带娣惨笑一声,侧头贴上陈平的手心。
“阿娘说不会死的,怎么会这样……啊?呜呜……”陈平涕泪纵横的哭道,真到了生死离别这一刻,晓是多狠的心肠也不免悲痛欲绝。
“咳咳……苗仁翠!”刘带娣咳的瞪大了眼睛,回光返照一般直起身子,直挺挺的瞪着陈平骂道“你个窝囊废……”
说罢,刘带娣就直直向后仰倒昏死过去。
“带娣!”陈平揽着媳妇,用力拍打他的脸颊,神色愣然的目视一室血污。
“你要是真心疼媳妇就赶紧给请个郎中,兴许还能救回一条命”稳婆多少知道点老陈家的情况,这时候也不免顿足急道。
陈平霎时回过神来,声色俱厉的奔出门去,扑倒苗仁翠就打“你个贼婆子敢骗我!我杀了你!把带娣的命还来!”
“哎呦~你发什么疯!陈老大~哎呦……”苗仁翠捉着儿子的手,勉力抵挡迎面砸来的拳头,一叠声喊陈老大救命。
陈老大抱着孙儿勉力分开打在一起的娘俩,陈阿爷不明真相,急切问道 “这是干啥子呢!陈平你咋敢打你阿娘……”
“我打死她个贼婆子!”陈平通红着眼睛瞪视阿娘,念起尚且不知生死的媳妇叫嚣着“把银子给我,我好去请郎中!”
苗仁翠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捧着脑袋骂道“个瘪犊子!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他个小贱人死了活该,还想让老娘拿银子贴补个死人?别做梦了!”
陈平又死命往她身上扑,被阿爹拦住,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稳婆适时跑出来骂道“造孽啊!还想不想救人了?赶紧送医啊,不然这人可就说没就没了!”
陈平顾不得跟阿娘厮打,奔出家门借钱借车,可他哪有相好的亲戚?挨家跪求也不过换回几句不疼不痒的安慰,好在村长念在性命攸关,借了牛车使唤,拉去镇上时当真只含着一口气了。
好在送来的及时,救命汤药灌下去,倒也吊住了这口气不散。可昂贵的药费却让陈平犯了难。
这时方知亲戚理道、礼尚往来的重要性,他本就人缘不佳,这会儿哪有人家肯借他银子?且不说陈老大家在村里那是臭了名声的,就说阿奶死时自家人都见死不救,这会儿带娣出事,谁敢把银子往他家身上贴?
好在陈青给的那五两银子被他私下扣了大半,卖了玉势,总算付清了当天的药费,陈平揣着剩余不多的铜板就回村挨家借钱。
刚过了灾年,哪家都没余钱度日,就算有也不会借给陈老大家,陈平跪在门外磕破了头皮也没借到一文钱,心灰意冷下只能回家求阿爹帮忙想辙。
带娣尚且躺在医馆等钱救命,家里却又吵做一团,陈平这时方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个什么境况。
儿子哇哇待哺,媳妇却生死不知,他倒是想赶去梁家村求陈青帮忙,可一来路途太远,他不放心丢带娣一人在医馆无人照管,二来他也没脸去求陈青救命。
先前大哥就说过没有人是应该应分的对他好,之前梁家有难他没帮,这会儿又哪有脸皮再上门求救?
陈平在家想了一夜,终于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与他为人不无关系。村人之所以见死不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带娣何其无辜?竟被自家连累到性命不保的地步?
思及以往的种种劣行,真可谓是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而他尚且不知悔改,仍旧沾沾自喜,若非他酿下苦果,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求救无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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