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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是没有影子的,人有三魂,天地人,三魂七魄都在,人是为活人。人死灯灭,阴阳消散,三魂随即分开,光照射过去是看不到影子的。镜子也是一样,活人站在镜子前可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但是鬼魂不行,所以镜子自古就是辟邪的。
我的阴阳睛已经蜕化了,看不见脏东西,查文斌可以,他虽然没有阴阳眼,但是他可以借。
东边的墙角,他的镜子反光停留在了那儿,那地方放着一张椅子。
“石头,过来扶着镜子!”
胖了得令照办,查文斌腾出手来蹲下去往那烧纸钱的铜盘里抓了一把香灰慢慢朝着墙角走去。离着还有一米远的时候,腾空一把香灰就抖了过去,说来也怪,那椅子上恰好有块屁股大小的地方一点灰都没占到……
要想让普通人也见到鬼魂其实不难,道士们可以有很多法子,这就取决于你的胆子有多大。我和胖子都是“过来人”了,阴差大队都见过,还会在乎这个,充其量不过是个新魂,用胖子的话说,都不带查文斌出手的,他都能搞定。
七星剑已经出鞘,这柄剑当时只叫做七星剑,半米长的剑身寒光肆意,有人说这是凌正阳从别的地方偷来的,也有人说是凌正阳从他师傅藏吟法师那领来的。总之不管如何,这把剑的年头要比他天正教的历史早的多,就这些年头过去了,这柄剑始终是那样,不曾锈蚀,也不曾折损,看似黯淡却杀气十足,不知有多少野鬼邪魔曾经葬送在它的刀口之下。
“出来!”查文斌对着那凳子喝到。
若不是亲眼所见,怕又是觉得这道士一类的神棍竟弄些虚的把戏来糊弄人,可是当一个你用肉眼看得见的私人非人的东西出现,你就知道:哦,原来我的真的见鬼了!
和实质的人不同,它是近乎于透明的,确切地说是一团。绿油油的,你可以透过它看见它身后的墙壁,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认它是存在的。
鬼魂一类的东西属阴,人属阳,这就好比一个是向左走的,一个是向右走的,阴阳本是两个世界,但是偏偏有人喜欢来回窜。
用数学来解释:人的阳气值是100,鬼魂的阴气值是99,此时鬼魂应当见到活人是会绕道走的,因为它敌不过人的阳气。但是某些鬼魂的怨气很重,此时它的阴气值就会是150,甚至是200,这时候遇到它就算是着了道了!
迫鬼显出原形,这是要极高的法门的,鬼魂现身意味着它就完全暴露在了阳间,此时屋子里三个成年男子的阳气是非常重的。只要它一现身,那自身的阴气就会被削弱,不用查文斌用什么招数,自然就歇菜了。
我原本以为他要找的这个鬼魂会是我那个死去的大表舅,不想我瞅着那团人影有些不像,猛地一抬头我看见堂屋里正挂着一幅遗像呢,再低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我那死去的表舅姥爷嘛!
“我错了……”那个人影说完这句话就蹲着地上,影影约约的我听见了哭声,很小声的那种啜泣。
鬼魂是会发出声音的,只是它们的声音和活人的一听就不是一码事,因为它们的声音无法有力的穿透空气,所以你听着总觉得音调被故意拉的很长,很空,很幽。若是你偶然听到有人用这种声音叫你的名字,那么最好你别答应。
“还准备把谁带走?”
“都是我造的孽,我亲眼看着他死,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谁干的?我知道不是你。”
我那表舅姥爷接下来这句话让我陷入了迷茫,他说道:“不能说……说了就都没命了。”
“他的魂呢?”查文斌问道。
“被带走了,就在棺材翻掉的时候。”
查文斌收起剑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说,若是不说,我也保不住更多的人。总是你儿子,拿人魂魄干的无非是修炼的事儿,那是一种煎熬,无尽的业火会烧穿他的魂魄,一直到榨干他最后一滴阴气,来世想投胎做个畜生都没机会。”
“怎么会这样……”那人影顿时就坍塌了下去……
查文斌这时对我说道:“小忆,晚上让你这姥爷跟你睡你怕不怕?”
我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颤着声回答道:“开玩笑呢吧哥……”
“过来一下。”他开口,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把伞打开。”
这时我才发现我手里拿着一把黑伞,老样式的那种洋布伞,很破旧。
“哪来的?”我问道。
查文斌接过伞说道:“应该是他生前用的。”他把那伞往凳子上一罩,嘴里念了一句:“清明伞,清明伞,冥伞伞开,开伞入冥!”我也没看清他那动作是怎么完成的,只是手腕一抖,那伞就绕着凳子凌空整整转了一圈。再接着他转身把伞一收,往我手里一塞道:“拿着,晚上回家记得放在床底下。”
我接过那把伞,当场就有想把它丢到老远去,不料查文斌又补充道:“你若是把它丢了,它一辈子都会跟着你。”
我:“……”
第七十五章 状元村(一)
鬼魂会住在伞里,这个说法我不知道是从哪一朝哪一代开始的,但是清明节做清明伞的习俗在浙西北却是流传已久。总之从小大人就教育我,有几样东西在外面捡到了别拿回家,伞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把黑色的伞,洋布,表面有些破损,那个时候的伞骨远比现在的要沉,但是那把伞却是我这一生中拿过最沉的一把。明知道自己手中的伞里有个鬼魂,换做任何人总不会轻松吧。院子里的雪还在下着,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白,给这个悲伤的日子添加的是更多的悲伤,我走在雪地里,回头看着胖子在那扒拉,一具已经冻僵的尸体依旧保持着生前的表情。
想着几天前的上清香,我这位大表舅还在嬉笑,或许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步了父亲的后尘。
我看胖子的动作有些粗鲁,今晚的怪事儿已经够多了,怕又让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提醒道:“小心着点,别一会儿弄起来了。”
查文斌轻声低着头说道:“不会了,魂儿都不在这儿了。”他的声音很轻,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为何情绪会变得这么低落,不过他这一次回来,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他眼神里闪躲的信号,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在逃避什么,话变得比以往更少了。
胖子用胳膊夹起那尸体,我看他弄的也很沉,都说人死了会变得更重,雪夜里,胖子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往外直冲着白烟:“得了,弄进棺材么?”
“放进去吧,找点柴火来一把烧了。”
我说道:“这样合适吗?咱这块地儿祖祖辈辈可都是土葬的。”
“烧完了再埋吧,过了今晚那就得明天再入土,那时候已经晚了,除非你把人叫回来继续抬。”
我知道,再把那些吓走的人找回来是不可能的了,给再多的烟和酒也不行。人么,到了最后关头都明白,啥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到头来有命拿酒没命喝的买卖谁也不会做。
农村里那会儿都是土灶,柴火这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有储藏,上好的干柴被我们一捆捆的从茅房里远出来,就着雪搭了个台子。那棺材就放在柴火堆上,查文斌又进屋找了些煤油撒上,一根火柴划过,冲天的大火开始烧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放佛是他最后再和这片土地告别。
我这大表舅生前都不会预料到自己死后是这样一副场景,没有人送葬,没有人哭丧,甚至连纸都没有人烧。生前飞扬跋陀,胡搅蛮缠的他死后落得个全尸都没有的下场,不得不说,人,有时候还真得给自己积点阴德。
大火烧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那一缕缕的黑烟和四处飘散的灰烬早已分不清哪个是通往阴司的道路。最后扒拉出几根还能辨认的骨头让胖子用锄头背一一敲碎,再找了他们家院子里的扫把和簸箕把那些残渣归拢,我进屋问我那表舅姥姥要了一坛子,过去农村用来腌制泡菜的那种坛子把骨头都给倒了进去。
查文斌去外面挖了一些稀泥,再用箬竹的叶子贴着那坛口,再用稀泥和着一些稻谷壳再次密封,我们这活儿就算是干完了。
我看了时间,十二点差一刻。
“还送上山嘛?”我问道。
查文斌抬头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说道:“不送了,来不及了,就他们家菜园子里有棵松柏,就埋那儿吧。”
最后入土之前,查文斌又给那坛子上贴了一道符,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大概就是提醒后人要是挖到了这坛子别打破,这里面装的是骨灰。
看着那个酸菜坛子,我没有笑,原本我心里非常鄙视这个人,但是当胖子把它像个垃圾一样丢进土坑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真的很可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时间和过往对于人来说不过是浮云苍狗,白驹过隙。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冒着风雪一路沉默,唯独胖子一个人不停的叽歪,我也懒得搭理他。
“文斌。”突然对他喊道。
“嗯?”
“我们去美国吧。”
“为什么?”他问道。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看着他那无比忧郁的眼神,我想起了那个人,天真烂漫和美丽精灵的那个人。
“去找她。”
查文斌没有回答,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嘴角笑了一笑,再然后他便一个人独自往前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胖子敲打着我问道:“去美国干啥,你懂美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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