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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针对每一哲学体系,怀疑论者始终能够站到天平的对应另一边,但怀疑论的分量与其对应物相比,归根到底是不足道的。它也不会真有多大的杀伤力,就犹如把一个圆圈硬要弄成方形,两者的面积毕竟还是相差无几的。
如果我们知道一些东西的同时,又承认不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我们的所知……就有了双倍的价值和分量。因为这样一来,我们所知道的东西就不会招致别人的怀疑。
但如果冒充知道我们其实并不知道的事情,就像谢林哲学的拥戴者所做的那样,那这种情形就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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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对事物的客观和直观认识,并以合乎逻辑推论的方[289]式表达出来的世界观不可能是完全错误的。这一世界观至多只是失于片面而已,例如,彻底的唯物主义、绝对的唯心主义等等。这些世界观都是正确的——各有各的正确。所以,每一种这样的世界观所包含的真理都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对世界各自不一的把握只是在出于某一特定的立场、角度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正确的,就好比一幅图画所展现的风景只是出于某一审视角度一样。但如果我们站在比此类体系的立场更高的角度审视事情,那我们就会发现这些体系所揭示的真理只是相对的,也就是说,片面的。只有最高的、把一切一览无遗并考虑进去的审视角度才可以为我们带来绝对的真理。据此,例如,如果我们把自己视为出自大自然的产物,这一产物只是暂时存在并将归于完全毁灭,就像圣经《传道书》所说的那样,那这一说法是真实的;但认为过去存在和将来存在的集于我身,除我之外的一切皆是无的观点与此同时也是正确的。同样,如果我像阿那克里安[6]那样认为:最大的幸福就在于享受现时此刻,那我也是对的;但假设我从痛苦和虚无中看到其有益的特性,或者从一切的快感逸乐中认清其危险和空虚本质,并把死亡视为我的存在的目标,那我的这些观点同时也是正确的。
所有这些观点之所以都是真实和正确,原因就在于每一合乎逻辑推理、前后一致的观点都只是把我们对大自然的客观了解和直观把握以概念承载和固定下来。而大自然,亦即我们的直观之物,是从来不会撒谎的,也不会自相矛盾。因为大自然的本质是排除这些东西的。因此,一旦在我们的思想里出现了有违真实和现实情形的互相矛盾之处,那就说明了我们的思想不是出于对大自然的客观把握。[290]乐观主义就是有违现实的具体例子。相比之下,我们对大自然的某一客观把握有可能是片面和不完整,但它需要的只是补足,而不是辨正和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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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自然科学所取得的长足进步,人们总是不知疲倦地责备形而上学进展过于缓慢。甚至伏尔泰也慨叹:“啊,形而上学!我们在这方面的进展就跟古代克尔特人的巫师时期相差无几。”(《形而上学杂论》,第九章)但试问又有什么学科像形而上学那样总是面对拥有职权的对手,总是受到强劲的阻力?这些是国家特派的检察官和配备全副武装的国王卫士——后者随时准备着扑向手无寸铁、全无还手之力的形而上学。只要形而上学仍然受到威胁,被迫委曲逢迎那些为照顾大众低劣理解力而设的教条,那形而上学就永远不会显示其真正的能力,就永远无法迈出巨大的步伐。我们是首先被别人捆起了臂膀,然后就因为无法施展一番拳脚而遭受别人的奚落。
宗教夺走了人们探求形而上学的能力,一是通过在早年向人们强行灌输教条以扼杀这种能力,二是禁止人们自由和不带偏见地表达形而上学的观点,或者对此加以种种避讳。这样,人们就被直接禁止、被间接阻挠自由探索至关重要、最具乐趣和关乎自己存在的事情;另外,人们的能力也由于受到严重的损害而从此无力探寻这一学问——人们最卓越的能力也就以这种方式被禁锢起来了。[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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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自己容忍别人与己相反的观点和耐心对待别人对自己看法提出的异议,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或许就是记住这一点:我们自己何尝不是对于同一审视对象经常性地连续变换截然相反的看法?我们不也是甚至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抛弃某一看法,然后又重拾这一看法,最后又接受了与此相反的观点吗?这一对象在不同光线的映照下显现出不同的样子,我们据此而相应改变自己的观点。同样,在我们发表与别人看法相抵触的意见时,没有比这一说法更能争取别人好感的了,“我以前也持有与你一样的想法,但现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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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谬误的学说,不管这是因其观点有误,抑或出于人为的别有用心,都总是只为某一特定形势所用。所以,这一学说只流行于某一段时间。只有真理才是永远不会过时,哪怕这一真理在某一时间内遭到误解或者扼杀。原因很简单,只要从人的内在生发出点点光明,从外在吹进点点自由的空气,那就总会有人站出来宣扬或者保卫这一真理。也就是说,因为真理并不出自为某一党派服务的目的,所以,具头脑思想的人就会随时站出来宣扬和维护真理。真理好比磁石,它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指向某一绝对的、确切的方向,而谬误的理论学[292]说则活像指路牌子——它指示着另一块指路牌的方向,而一旦缺失了后者,那这一块指路牌就会失去其一切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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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妨碍我们发现真理的不是事物那诱人犯错的虚假外表,同时也不直接是我们悟性不足所致,而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这些虚假的先验之物——对抗着真理。它们就像是把船只吹往与惟一的陆地相反方向的逆风——对此,船橹和风帆是无能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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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的《浮士德》有两行诗句:
我们必须流下热汗
才能真正拥有父亲留下的遗产。
以下是我对这两行诗作出的评释。我们自己经过努力、独立发现的某一真理——尽管前贤已经发现了这一真理,但我们事前对此并不知情——对于我们来说有着巨大的价值和用处。这是因为我们更加透彻了解自己想出来的道理,而不是只是从书本或者别人嘴里学来的东西。当我们在这之后在前贤的着作中发现了同样的说法时,由于与已被承认的权威说法不[293]谋而合,自己的正确想法就无意中获得了证实。我们就会由此对这一真理增强了信心,并能更加坚定地扞卫这一真理。
相比之下,如果我们首先是在书本里发现了某种说法,然后经过自己的思考也获得了同样的结论,那我们永远不能肯定这道理到底是经过自己的思考、判断而获得,抑或只是重复说出、跟随别人感应同一样的道理。事实到底如何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如果是后一种情形,那我们就可能受到了影响,到头来可能只是与前人一道得出了错误的见解,就像流水轻易地顺着此前流出来的水道前行。如果两个人独立进行运算而得出同样的结果,那这一结果就是可靠的;但如果一个人只是检查另一个人的计算过程,那情形可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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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向外审视时,无法测量的世界和数不胜数的造物就展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个体的存在就缩小为无物,犹如消失了似的。在着迷于事物宏大规模和庞大数量的同时,我们就会推而论之,认为只有着眼于外在的,因而是客观的哲学……才是选对了路子。古老的希腊哲学家对此甚至不曾存有一丝怀疑。
相比之下,当我们向内审视时,我们首先就会发现每一个体都只是直接对自身感到兴趣;每一个体确实更多地把自己放在心上,而不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这是因为每一个人只是直接地认识自己,对于其他一切,他只是间接了解而已。除此之外,如果我们承认:具意识和认知之物只能是个体,不具意识的东西则只有一半的、纯粹是间接的存在,那么,一切[294]真正和真实的存在就只能属于个体。最后,如果考虑到客体是以主体为条件,那么,我们由此就可以这样推论:这巨大无垠的外在世界就只因认知之物的意识而存在;这一外在世界因此是与个体的存在——这一世界的支撑物——绝对地联系在一起。在这一意义上而言,这一世界的存在就可以被视为永远只是个体意识里面的布景,是打印在个体意识里面的内容。如果我们考虑到上述这几点,那我们就会得出这一看法:只有审视内在、从直接给予的主体出发的哲学,因而也就是自笛卡尔以后的哲学,才是走对了方向;而古人们则忽视了主要的东西。但要完全确信这一点,则需深入自己的内在,把对本源的感觉——这一感觉存在于每一认知之物——引入我们的意识。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都在自己简朴的自我意识中发现作为最实在之物的自身,并且,在这自身中,他必然认出这一世界的真正中心点;他的自身的确就是一切现实性的本源。这种原初意识有可能说谎吗?最强有力表达这一真理的就是《奥义书》中的这一句话:“我是万物,除我以外,别无其他;一切因我而起。”当然,由此看法会过渡到光明主义(illuminismus),甚至神秘主义。这是观照内在得出的结果,而目标投向外在的审视则告诉我们:我们存在的结局就是一堆白骨而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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