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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年的朝局一直在变。
原先提都提不得的法案竟都开始默默实施了。
比如户部开始着手重新丈量个州县土地,明眼人都明白这是税收政策要大变了。再比如陕西先行废除了募兵法,改用征兵制,眼看也要在全国通行。交钞局成立,一时间铜钱兑换价大涨……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究其根源是因为执政官员的交替。
枢密使换人,参知政事下台,三司更是整个大换血。御谏两院纷争不断,眼看御史中丞也要换。
一年之内竟有数百七品以上官员被替换。
理论上应该闹得沸沸扬扬才对,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此事。
因为,每个官员都被替换的合情合理。有贪赃枉法的、有政绩太差的……当然,也有清廉的官员被替换,比如林道元林大人,刚刚入了京进了政事堂,眼看就要一展宏图、实现抱负——却忽然接到消息说自己双亲病逝,只得回老家守孝三年。
同仁们纷纷安慰道别,谁会往深处想?
就这样,大家都觉得这一年算是要安安生生的过去了。连一向直觉敏锐的皇帝大人也没发现什么倪端。
但是有一个人却发现了问题——凤鸣楼的瑾夏儿姑娘。
京城官员每每高升,大多都会来凤鸣楼布下酒席庆贺。
这自然少不了瑾夏儿姑娘弹琴助兴。
然后她便发现,所有官员,都是按照陆沉当时放在桌子上的枣子来任命的。
一个都不差。
忽然觉得可怕。
偶尔,陆沉也会来凤鸣楼听瑾夏儿弹弹曲儿。瑾夏儿望着他,一脸的闲淡,甚至还会问问自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缺不缺钱花之类的。
然后有次,瑾夏儿也问陆沉,“公子这几年又过的怎么样呢?”
陆沉淡淡说道,“还和以前一个样。”
那就是过的不好了。
这天,陆沉又来夕晖阁。一杯茶喝完,抬头,一个穿着灰色儒服的先生便到了。
陆沉起身,注视着这先生。二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先生抱拳道,“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宛阳兵变陆公子可知?”先生开门见山问道。
陆沉微微点头。
“今日来就为此事,谭某祖籍宛阳,犬子代某回乡祭祀,却逢兵变,至今生死不明,听谢大人提过,陆公子在宛阳有一路镖局……”
陆沉道,“谭大人自有通天的本领,哪用得着我一庶民?”
谭为渊沉吟良久,苦笑道,“殿下,你又不是不知。”
他谭为渊,贵为首辅宰相,却是无法救自己的儿子的。
宛阳大乱,一个宰相,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军心、是保住当地百姓。
倘若现在不管不顾的先派人去救自己的儿子,便会被天下人耻笑。
但是,儿子毕竟是儿子,天下有几个人又能先公后私大义灭亲?于是谭为松想到了陆沉。
最终,谭为渊反复恳求。陆沉便作思忖道,“宛阳那路镖局自从兵变就断了消息,也罢,我亲自去一趟。”
“那就有劳公子了。”谭为渊一拜。
“只盼陆某今后有劳先生的时候先生莫要推辞。”
然后,让我们把镜头转向皇宫。
皇帝李阖也正在为宛阳兵变所头痛。
这年全国各地大旱,尤其秦州,一年内未下过一场雨,粮食颗粒无收。百万灾民朝豫州逃荒,其中有强盗无赖者、七八成群成伙、一路抢掠,渐渐壮大,便成了流寇。
当流寇经过宛阳时,趁守防空虚,杀了当地的通判守将,占领了整座城池。
李阖坐在紫宸殿上翻看着摞摞公文,眉头紧皱。
和陆沉一样,他也在等人。
他等的人诸位倒是认识,正是墨子山上教贺平安布阵的师兄——谢紫玉。
说起来谢东楼和谢紫玉倒是表兄弟关系,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偷鸡摸狗的事一起没少干。稍长大些,作为长房公子的谢东楼接手了家里的药材生意,而喜欢奇门遁甲的谢紫玉开始云游天下最终投到墨家门下。
自从谢东楼做了官,便把弟弟谢紫玉推荐给了皇帝。
李阖好带兵打仗,谢紫玉学的就是排兵布阵,倒是气味相投。
“臣谢东楼叩见陛下。”
“臣谢紫玉叩见陛下。”
二人一起拜殿。
李阖对谢紫玉道,“听闻卿有破敌之策?”
“哪里,臣只是算了一下,下个月必降大雨。”
“此话当真!”李阖站了起来。
“岂敢戏言?”谢紫玉回答,“天象有变,下月中旬有一连十天的大雨,我在墨子山上与众师兄反复测算过的,这才敢来京师禀告陛下。”
李阖自语道,“那流寇原本就是乡俚之辈,若是天降大雨流民返乡,他们为了回乡争抢田地必先从宛阳撤出……到时候我们率兵在险要处拦截……”
“臣斗胆——”谢东楼向前。
李阖回头看向他。
“敢问陛下,如今紧要之事是何?”
“剿灭流寇。”
“非也,紧要之事是得民心。宛阳为何会落入区区流寇之手?是因为当地人心惶惶。那流寇之首名叫魏七,不学无术之徒,却懂得祸乱人心,他在宛阳当地散布,如今一年未曾下雨,是因为陛下失德所致。而他魏七,是二郎神转世,玉帝派他来人间除妖除魔改朝换代。”
李阖冷笑,“寡人倒是成了妖魔鬼怪。”
“所以还请陛下在下月初举行一次祭天。”谢东楼道。
李阖一听就懂了。既然已经算准下月会降大雨,他在那之前祭天,便让百姓都觉得大雨是他这个皇帝求来的。于是,什么“皇帝失德二郎神转世”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便笑看这一对兄弟,一个能掐一个会算。
李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谢东楼,‘半日闲’是不是被那流寇头子抓住了?”
谢东楼道,“确有此事,谭公子替谭大人回乡祭祖,不巧正遇兵变。
李阖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宰相谭为渊,但却十分喜欢谭为渊的儿子,还戏称此子为“半日闲”。哎,就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喜欢。如今成了土匪的阶下囚,那神态,不知还剩下几分。
“陛下不必担忧,谭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可化险为夷。”
“但愿吧……”李阖让二人退下。
下了殿,谢紫玉问谢东楼,“那半日闲谭公子真的能化险为夷?”
谢东楼道,“你觉得看我人准吗?”
谢紫玉才懒得奉承他,“……也就那样。”
“多谢弟弟夸奖。”谢东楼笑眯眯的权当称赞,“你哥哥我,见过的这么多人里,最聪明绝顶的就数这个半日闲了。”
“胡扯,半日闲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哪显过聪明?”
“没显过聪明就是他的聪明,这谭公子,比那谭宰相还要厉害个十倍。”谢东楼笑着走了。
谢紫玉站在原地开始回忆那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谭公子,比谭为渊厉害十倍?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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