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嫂给儿子和侄儿分完饺子，见婆婆在帮公公捞面条，她不由拿起一个空碗帮陆向北捞面，浇上浆水，又夹了两筷子炒韭菜，放上少许油泼辣子，而后，看向陆向北，把碗放到桌上，对陆向北指了指。

    “谢谢大嫂，我吃过了，那碗你端着吃吧！”

    陆向北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站着，朝洛大嫂摇摇头，然后将目光锁向洛支书两口子身上：“爸妈，我回屋歇会。”

    实则是帮亲亲媳妇儿找旧报纸，摘抄报社的寄信地址和电话，及邮编。

    “去吧。”

    洛支书两口子齐回过头摆摆手。

    “爷爷奶奶，你们也尝尝这饺子。”

    洛修言作为长孙，知道自己是下面兄弟们的榜样，因此，打小就很懂事，他把自个碗里的饺子分别给洛支书两口子碗里各夹一个，洛修文和洛修良、洛修明见状，忙不迭有样学样。

    “你们自个吃。”

    王大菊是边出言阻止，边把孙儿们夹给她的饺子原路夹回去。洛支书这时笑说：“来，老婆子，我给你两个，尝尝味儿，这到底是咱孙子们的一片心意。”

    把孙儿们夹到自个碗里的四个饺子分给老伴两个，洛支书对孙儿们的孝心满眼都是欣慰。

    王大菊笑应一声，夹起碗里的饺子送进嘴里，须臾后，她看向洛支书：“味道真好，你也赶紧尝尝。”

    叶家三代人不管老的小的，论样貌和脾性，那是真没话说，可她没想到，这叶家大丫头做饭的手艺竟也出奇的好，不过简单的韭菜鸡蛋馅，

    被那丫头调出来的味儿，闻着香，吃着更香，咬一口，馋的她几乎要把舌头咬掉，和口中的饺子一起咽下去。“确实香得很！”

    洛支书把碗里的两个饺子吃完，方点头附和。

    洛修言四个小的听到洛支书两口子的话，边吃饺子边连连点头，高度赞同爷奶所言。

    就是洛大嫂、洛二哥两口子、洛三哥两口子，一人尝到各自碗里的一个饺子，同样被那鲜美可口的饺子馅香的半晌没回过神。

    至于这四位碗里的那个饺子是谁给的，不用怀疑，又是洛修言带头，他给洛大嫂夹了一个，有给洛三哥夹了一个，让同胞弟弟洛修文夹给洛三嫂一个，

    洛修良很机灵，看眼大哥洛修言和三弟洛修文，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下同胞弟弟洛修明，哥俩一个夹给爸爸，一个夹给妈妈，

    于是乎，洛大嫂和二房、三房两对夫妻，与洛支书两口子一样，有享受到晚辈孝心的同时，尝到了韭菜鸡蛋饺子的鲜美味儿。

    “妈，这饺子吃着可真香，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调味的。”

    洛大嫂笑说。王大菊闻言，随口说：“心灵手巧的人做什么都比普通人做得好。”洛大嫂面上笑容依旧，点头：“妈说的是。”

    “妈，今儿这饺子是谁给咱家的？我是想不到，有人这么大方，给咱家一下子送来一饭盒二合面包的饺子，有二十多个呢，想来人家日子过得肯定很不错。”

    洛二嫂这人只要开口说话，就没几句能让人听得舒舒服服的，这不，她刚音落，便劈头盖脸得到王大菊一阵骂：“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老二家的，你是不是一天不在家搅事就安生不下来？”

    “妈你这话是啥意思？我咋就天天在家搅事啦？”

    平白无故的，谁家能大方到送外人一饭盒饺子？洛二嫂心里嘀咕，她觉得今中午这一饭盒饺子肯定藏着什么事儿。

    “闭上嘴，吃你的饭！”

    洛二哥用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沿，脸色黑沉，提醒洛二嫂注意守好做儿媳的本分，接着，洛二哥看向亲妈，目中神光愧然：“妈，娥子就是个蠢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一个被窝睡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婆娘是个啥样儿，万事喜欢掐尖，一张嘴成日吧啦吧啦不停，往往一句寻常话，从她嘴里出来总能变味儿，没少得罪人，被他人心生不喜。

    王大菊冷哼一声，没接话。

    “爷奶、妈、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上学了！”

    三下五除二，吃饱喝足，洛修言放下碗，起身与几位长辈打完招呼，回大房屋里拿起书包斜挎在肩上，顺便将同胞弟弟洛修文的书包捎带出来，

    洛修言便带着放下碗筷的胞弟和从二房屋里背着书包出来的俩堂弟上学而去。望眼大房两个侄儿远去的背影一眼，洛三嫂心里是既复杂又感动，

    在这个家里，尚未成婚的小叔子不算，其他四房就他们三房至今没娃儿，八年，结婚到现在，八年时间过去，她的肚子始终不见传出喜讯，

    到镇卫生院做检查，查不出任何问题，若说她和当家的不够努力，这自然是不存在的，毕竟他们两口子想要娃儿的心同等迫切，奈何越是想越是失望，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她肯定得心灰意冷，还得担心会不会被婆家扫地出门。

    八年，她这辈子能有多少个八年，后面的一个又一个八年里会发生什么，她不知，但嫁进洛家，转眼间过去的八年里，她每每一看到前面两房的崽子，

    整颗心就被羡慕嫉妒填满，尤其一听到几个小崽子喊爸爸妈妈的时候，心口是一阵阵钝痛，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恨自己是个没用的女人，有时候一个没控制住，生出极其偏激的想法

    ——大房和二房还有四房凭啥有小崽子？他们的小崽子如果全出事该有多好，这么一来，看谁敢笑话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该有，是错误的，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迫切想要自己崽崽的女人，成日看着别人的孩子在眼前跑，叫爸爸妈妈，心里的阴暗面会无休止扩大，难以控制，继而被怨气操控，导致心态偏激，恶念滋生。

    不过经今日吃饺子这事，她一瞬间异常感到庆幸，为自己感到庆幸，没有因怨气，偏激到加害大房二房，乃至四房的崽子。

    是啊，她很庆幸，几个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被他们的父母，被家中二老教的又乖又懂事，知道她和当家的膝下至今空虚，

    刚刚大嫂给几个崽子分完饺子，大房小哥俩不仅有夹给二老几个饺子尝味儿，懂事得还给她和当家的一人夹一个，不让他们两口子坐在这尴尬，顾全他们的脸面，

    那一刻，她心里真得特别不是滋味儿，为自己以前偶尔生出的偏激想法，感到万分羞愧。

    四房一家在镇上，大房俩崽子，二房俩崽子，他们给二老夹饺子、给他们的父母夹饺子尝味儿，这无疑孝心可嘉，而她和当家的是叔婶，

    那几个崽子不夹给他们，是有些不好，却又不会让人太过计较，因为小孩子正是好吃的年纪，况且现如今的光景，吃顿饺子是没前些年那么难，但也不是很容易，作为长辈，再想尝那饺子的味儿，总不能在小崽子碗里抢食吧？

    总不至于为一口饺子就和小崽子置气吧？

    所以，即便大房那俩崽子刚才不给她和当家的夹饺子，她顶多暗自念叨两句不是，不会当着一家人的面说啥的。

    然，大房的孩子懂事得夹给他们了，哪怕只会一个，哪怕只是尝尝味儿，足见小哥俩对他们两口子的尊重，对他们这做叔婶的有孝心，如此行为，要她这个小心眼的婶婶如何不感到羞愧，狠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午饭过后，距离下午上工还有一段时间，想到小儿子的亲事，王大菊招呼家里所有人到堂屋说话，对此，洛大嫂和洛二嫂、洛三嫂心里皆“咯噔”一下，猜测等会怕是要听到不好的事儿。

    是的，三妯娌无一不是这么想的。事实上，当王大菊开口第一句话说出明个就找媒人前往叶家提亲时，洛大嫂三人立时立刻脸色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

    “妈，小夏妹子是个好姑娘，把她说给小五做媳妇，我觉得这是好事。”

    洛二哥在亲妈音落后，憨笑着表明自己的态度。洛三哥紧跟着表态：“二哥说得没错，小夏妹子是个好的，她要是答应咱家的提亲，是咱家小五的福气。”

    就在洛二哥语落之际，洛二嫂像被人踩住尾巴似的，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老大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是咋想的？是和老二家的一样，对小五的婚事有意见？”

    王大菊扫眼二儿媳，接着将视线挪向长媳和三儿媳。洛大嫂抿了抿唇，脸上的情绪变化已然消失，她说：“妈，说起来，

    五弟的婚事与我们这些做兄嫂的无关，只要你和我爸还有五弟本人没意见，娶谁家的姑娘进咱家的门都成，但叶家那妹子我觉得不合适……”

    王大菊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不合适？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叶夏那丫头有哪点不合适给小五做媳妇？”

    洛大嫂想着既已把话说到这，那就索性把她的顾虑全道明，于是，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叶家现如今没一个长辈……”

    陆向北在屋里翻看旧报纸摘抄完亲亲媳妇儿要的信息，走出房门，便听到洛大嫂正在对她媳妇儿的家事发表意见，瞬间心生不悦。

    “大嫂，你们尽管放心，叶夏是我要娶的，那么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与这家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闻言，洛大嫂张嘴欲说话，不料，洛二嫂撇了撇嘴，抢先开口：“五弟，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呀？一大家子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你自个又是啥样儿你难道心里没点数？爸妈偏宠你，容你每天闲转，啥事不干，我们做兄嫂的看你还小……”

    洛二哥瞪向洛二嫂：“你话咋这么多？再胡言乱语，滚回你娘家去！”

    洛二嫂不顾堂屋里有其他人在，上手就在洛二哥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下，阴着脸说：“我有说错啥？你五弟好吃懒做，爸妈偏宠他舍不得去管，

    我们做兄嫂的又不欠他的，凭啥要跟着爸妈一起惯着他？从学校回来两年，他除过吃喝拉撒睡就是闲转，现在家里要找媒人到叶家说亲，

    这是想要咱们做兄嫂的养着他的同时，顺便帮他养媳妇和他的小舅子小姨子，你碍于爸妈的情面愿意帮他养，我可不愿意。”

    “妈，五弟，我没意见，叶家妹子是个好姑娘，和五弟蛮配的。”

    洛三嫂此刻竟然聪明起来，她抬眼看向王大菊，语气听起来相当诚恳。一听她的话，洛大嫂和洛二嫂不约而同地朝这位打一棍子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妯娌一眼，而这一眼复杂难辨，让人看不出两人在想什么。

    “二嫂，你刚才那番话我可以不介意，但我在这清楚告诉你，你尽管放心，我洛怀民就算再没本事，也不会让爸妈和兄嫂帮我养媳妇，更不会要家里所有人去养我媳妇的家人。

    另外，我也清楚地告诉你，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占人便宜，喜欢把自己肩上的责任推给他人。”

    陆向北神色清冷，一字一句说到这，将视线挪向洛支书两口子：“爸妈，我还是那句话，等我一结婚，你们要么把我这一房单独分出去，要么把我们兄弟全分出去，到时，你们就跟着我过，我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洛大嫂、洛二嫂、洛三嫂齐齐怔住，难以相信这话是她们游手好闲的小叔子所言。

    洛二哥这时瞪大眼：“小五，你净瞎胡闹！咱家的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做啥子要分家？”

    “分家，我同意分家！”

    洛二嫂遏制住满心激动，不顾洛二哥的黑脸，嚷嚷一句，不忘拉扯洛大嫂的衣摆，催促：“大嫂，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一分家，你便能带着孩子去大哥去找大哥，和大哥一家团聚……”

    拍开洛二嫂的手，洛大嫂的视线落向陆向北：“五弟，大嫂反对你和叶夏妹子的亲事，不是觉得叶夏妹子不好，是……是叶夏妹子肩上的负担重，

    大嫂不想你受拖累，当然，大嫂不否认自己有私心，毕竟咱家的日子过得也紧巴，这要是一下子要多养几张嘴，那咱家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过得更紧巴……”

    有洛三嫂的态度在前，加上一想到当家的日后得知今天的事，弄不好对她发火，洛大嫂衡量再三，忍不住为她之前的话在陆向北面前做解释。

    不等陆向北做声，洛二嫂炸毛：“大嫂，你是啥意思？别告诉我你不想分家，也别告诉我你一下子变得和三弟妹一样蠢！”

    “二嫂，你咋说话呢？我媳妇她咋就蠢了？”

    自个媳妇被欺负，洛三哥做不到无动于衷。

    洛二哥没好气瞪眼洛二嫂，忙想洛三哥两口子道歉：“老三，你和三弟妹别生气，你二嫂向来说话不过脑子，回头看二哥怎么收拾她！”

    有个爱搅事的婆娘，洛二哥婚后这么多年来，是真真头如斗大。

    “洛老二，你说啥？你说回头要收拾谁？”

    洛二嫂上手就拍打洛二哥。

    “够了！”

    洛支书终于出声，不怒而威，扫眼洛二哥两口子，沉声说：“明个找媒人前往叶家提亲，这事是我们老两口决定的，另外，小五为免因他的亲事闹得家庭不睦，提出他一结婚就分家，这事我们老两口同意。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你们想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咱就把这家分了，满足你们的心愿，但你们都给我记着，之前老大到老四定亲连带结婚，家里都是按照当时的嫁娶行情来办的，到小五这，自然也得按眼下的行情来操办。”

    “爸，我不同意分家。”

    “爸，我也不同意！”

    洛二哥和洛三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用多说，等小五一结婚，你们五兄弟我会全部分出去，我们老两口有手有脚，能动弹，谁都不跟，你们各房过你们自个的日子，年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即可。”

    洛支书态度坚决，说着，把目光挪向陆向北：“给你定亲连带着把人娶进门，该公中出的钱我和你妈不会抠搜，要是你想在来日娶亲时多给叶夏那丫头一些体面，那就得看你自个的本事了。”

    陆向北知道这话是在给他卖掉人参后得来的钱做铺垫，免得他娶媳妇儿进门时买这买哪，嫂子们觉得不公平，在家里又闹幺蛾子。

    “嗯。”

    轻点头，陆向北状似随意地转开话题：“明个起我跟着家里人一起上工。”

    “不行，人卫生院的大夫说你最少得在家养半个来月，上工的事不急。”

    王大菊今个是真被二儿媳气得够呛，同时被她向来看好的大儿媳也气得不轻，自私的玩意儿，她和老头子偏宠小儿子一点有啥错？

    况且，其他四个儿子，他们可有对他们哪里不好？

    一个两个心眼子小的像针尖儿，硬生生逼着她小儿子一结婚就得分出去单过，没良心的东西，看她这做婆婆的以后还给不给她们好脸！

    “妈，我感觉我好多了，上工应该没问题。”

    陆向北可不想再被嫂子们说成是吃闲饭的。

    “听你妈的，在家多养几日。”

    洛支书发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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