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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这么做。既然已经错走了无法挽回的一步,现在,不管上苍还会给他多少在世时间,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要搞清事情“真相”,并向世人说明这个“真相”。开枪致人死命。已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
死罪,但必须让世人知道,他.祝磊,没有贪污,没有受贿,在开枪打死这个卑鄙无耻的年轻人前.他祝磊还是一个干净的称职的副市长,只可惜一时问的私心杂念,让他堕入了一个万劫不可复出的陷阱,而经验和直觉又都告诉他,小张之昕以如此卑鄙地戳力诬陷他,甚至不惜置他于死地.个中一定有泵因,有背景。这里有这个年轻人本人秉性上的问题,一定也会有更复杂、更重大的因素搅和在里头。他要以自己耻辱地再活一段时间.促使(或“提醒”、或“恳请”)人们来帮他搞清“真相”……
听我给他讲完这个“故事”后.东林他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很长时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傻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着某种怀疑的神色,在这种怀疑的背后甚至还流露了一些恐惧,好像这“故事”完全是我捏造出来的.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后来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这一辈子可以说看到过人世间最残暴最肮脏最无耻最贪婪最没头脑最愚笨的人。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结果,我自以为我自己的神经早都麻木了,不可能再被搅起啥波澜了。但听了你讲的这些事,我的心总是在一阵阵发酸发涩,我总在告诉自己这些事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这儿,不是真的,祝磊调到
省城来当副市长后,也曾到公安厅来给我们讲过课,圆圆脸,细细的眉毛,一副文静从容的模样儿,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特别有逻辑性,有穿透力。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出那样的事呢?怎么会呢?”
但是,即便在得到这样一些情况后,当时他仍然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抛弃一切顾虑,“破釜沉舟”,去申请提早辞职,接手来搞那个“秘密调查”。最后促使他下这样决心的,是一次拜访:他去那位老书记家看望老人家去了。在初步了解到顾立源祝磊和饶上都的那些情况后,他越发感到事关重大,有必要当面去见见那位老书记。
老书记住在老城区的人民路上。一个从外表看绝无惊人之处的大院子。事后听东林讲,他还是托了一些关系,才跟老书记的秘书接上头,打上招呼。事先不打招呼,你是绝对没法进入这个院子的。院子正经由武警战士值勤守护。院子果然很大,但又挺简朴。三幢都呈方形的独幢别墅,分别住着三位不同时期退下来的省委书记。劳爷早就知道人民路上的这个院子,但他从来也没进去过。所以那天,在那位看上去已不太年轻的秘书带领下,走进院子,走进老书记的那幢独幢小楼时,他还真有一点点紧张和兴奋。客厅向南的那面墙整个都是用大玻璃建成的。厅里真是阳光明媚,但又多少有一点杂乱。这跟劳爷去过的许多老同志的家都有相似之处。陈设在客厅里的许多棵高大的桶栽观赏植物、大型木雕、石雕………单独看,都是好东西,甚至还挺昂贵。但放在一起就显得有点格调不统一,有点杂拌儿凑的味道。原因很简单,它们绝大部分都是别人来探视时送的。对于这些玩意儿,老人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无所谓啦。送来了,就放着呗。但有两条,是死规矩。一,你别带钱来。掏钱者,滚。二,求老人办事,可以;但你别带东西,带东西者,滚。这“滚”字,可不是我给愣加上的,那真是老人的原话。老人家不高兴时,真拍桌子.真直着嗓门让人“滚”。这样的事都不止发生一两回了。您说,他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怕谁啊?还有啥可遮遮掩掩的?
那天老人身体有点不舒服.下半身盖着一条薄毛毯,躺在一把宽大的木制摇椅里,在明晃晃的客厅里.闭目养神。劳爷给老人带了点补品。进客厅前,就悄悄地把那几盒东西交给了那个中年保姆,让她赶紧收起来。这也是人们“对付”老书记的一招。您不是讨厌人家提溜着东西来技您办事吗?得,咱提前把东西给了您家人,再“空”着手来见您还不成?现在哪有求人办事不送东西的?不提溜着一点东西,他(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比如在医院里,现在都折腾成这样了:大夫如果不收红包.病人都不敢上手术台去挨这一刀。不是人们生性下贱.更不是他们家钱真多得花不了了,喜欢给你送,实在是风气改变了人心和习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嘛!
据东林后来对我说,一开始.他还真担心老书记不屑于见他(或者是没时间见他),但事先把来意跟老书记的秘书说明了,秘书却答应得很痛快:“行。您不就是咱省那个著名的十大神探之一吗?来吧。我给老书记说一下.安排个时间。老书记特别关心陶里根的情况,也挺爱跟你们公安系统的同志闲聊的。只要有人从陶里根来,他都愿意当面跟他们聊一聊。”但那天,实际上跟老书记啥也没聊上。一是,那天赶巧又去了两拨人,等那两拨人走了,老书记已经有点累了,东林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跟老人家深谈了,就拐着弯地提了一下余达成,提了一下去陶里根做些“调查研究”。但对此,老书记却没表示任何态度.只是问了问陶里根街上有一家“曹不泉酒厂”的近况,又聊了一会儿陶里根特产的“壳里红”酸果,秘书就暗示东林该起身走了:
咋回子事?老书记为什么在听到余达成和“去陶里根做调查研究”时,没半点反应?
难道说,余大头在“骗人”?
劳爷倒吸一口冷气,刚想给余大头打电话质问此事,就接到了余大头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余大头问。
“我还能在哪儿?”劳爷没好气儿地答道。
“老前辈,好好说话,别跟咬着自己舌头似的!如果你现在还在老书记跟前,那就等你离开那儿以后咱们再说……”余大头吩咐道。
“你怎么知道我刚见了老书记?”劳爷问。
“听我说。你先出门,先离开老书记那儿。老书记最近身体很不好。别吵着他了。”余大头再一次重复道。
“我已经离开那儿了。在大门外站着哩。”劳爷说道。
“那行,你开着车吗?开着?好。那你马上到兴安来。我还在那个小院里等你。”说着,几乎不容劳爷做任何反应,余达成那头就已经把手机挂了。
不多大一会儿工夫,劳爷果然赶到兴安宾馆。
“劳神探,您可真是名不虚传呐,无孔不入。您是怎么敲开老书记家的门的?”一见面,余大头就跟劳爷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以缓和一下气氛,但劳爷却没有一点心情跟他打哈哈。他当然不知道,那天他到老书记家刚“聊”上,老书记的秘书就悄悄把他来找老书记的“动向”通报给了余达成。余达成事先还真没料到劳东林竟然
会直接去找老书记。
“谈实质问题。到底是咋回子事?老书记根本不知道让我去陶里根搞调查……”劳爷却黑起脸,摆出一副警察审案时常拿的“公案”架势,冷冷地瞟瞥着余达成说道。
“我跟你说过这档子事是从老书记那儿分派下来的吗?你再回想一下,我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余达成这小子声色不动,淡然反问。
“那……”劳爷略略一愣。是啊,余大头从来也没说过,这事到底跟老书记有啥内在关系。
“那个啥?”余达成依然平和地反问着=
“但是……但是……”劳爷“但是”不下去了。
“你想让他跟你说啥呢?说他事先就知道这档子事?是他老人家预谋策划了这档子事?然后向你承认,是他派我去找你的?说他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同志的确想派人去秘密调查一个在职的正省部级干部?是吗?你想从他嘴里得到这些明确的肯定的答复,是吗?”余大头一句不饶一句地逼问着=
“可是……”劳爷这时已经明显感到自己有些“理亏…‘气短”了。
“您还想‘可是’个啥?啊?”余大头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您想让我说您啥呢,老前辈,说您干了这么几十年,政治上怎么还那么幼稚?啊?”
“……”劳爷张口结舌了=是啊.这件事即便真是老书记指使的,他老人家也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来公开承认这一点啊。这里不是简单一个愿意不愿意承担责任的问题=这里还牵涉到一连串更重大的组织原则和策略部署问题。自己怎么可以直接“杀”上门去,向老书记本人去“刨根问底”呢?
幼稚啊,的确幼稚。
“我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看到劳爷耷拉着个脑袋,好大一会儿都不吭声,只是在那儿怔怔地干坐着,余达成缓下口气,又在说些软话,往回找补了。
“没事……没事……”劳爷尴尬地笑笑道。这倒也是他的真心话。他这人就这点好,真要觉得自己错了.认错也快,一点就透。还不记仇。
“真没事?”
“嗨,能有啥事哟?!”
“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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