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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邀请了我,一个未来的郎中,军医的儿子,教堂执事的孙子……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就像斯佩兰斯基那样,是个教堂执事的孙子……”过了会儿,他抿起嘴巴,又道:“无论如何不管怎么说,是位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咱们是否要换上礼服?”
阿尔卡季耸耸肩……实际上,他心里头也感到有点儿惶恐。
半个小时后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下楼来到客厅。那是个极其宽敞的厅堂,陈设豪华,但欠高雅。笨重的上等木材家具一律按旧法沿着糊了金花棕底壁纸的墙一溜儿排开。这些家具是奥金左夫以前托他的朋友,一个专卖酒商从莫斯科订购得来的。放沙发的一面墙的上方挂了张男人像,淡黄头发,皮肉松弛,一双不太和善的眼睛瞪着他俩。
“也许就是他,”巴扎罗夫对着阿尔卡季悄悄说。随即皱起鼻梁补充道:“我们还是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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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女主人进来了。她穿着件薄纱衫,一头梳到身后的秀发使她纯洁而富有生气的脸平添了一种少女风韵。
“衷心感谢两位守约,来我这里作客,”她开口道,“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我可以介绍我的妹妹与两位认识,她钢琴弹得很好。巴扎罗夫先生,您当然对钢琴没有兴趣,可是您,基尔萨诺夫,好像是很喜爱音乐的。除我妹妹外,我这里还住着一位老姨妈,还有一位偶尔来玩牌的邻人。我们小小的圈子就这几个人,请坐下说话吧。”
奥金左娃的这段开场白说得字字清楚,像早就背熟了,接着就和阿尔卡季攀谈起来。原来,她的母亲和阿尔卡季的母亲来往很密,当阿尔卡季母亲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恋爱时,她母亲还曾作过阿尔卡季母亲的知已。阿尔卡季热情地谈着他的亡母,巴扎罗夫在一旁默默翻阅画册。“我变得温文尔雅了,”他暗自想。
这时一条带着天蓝色项圈的漂亮猎狗跑进客厅里来了,四条爪子拍打着地板。之后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有一头乌亮的头发,一张黧黑可爱的小圆脸和一双不太大的黑眼睛,她手里拎了一篮鲜花。
“这就是我要向你们介绍的卡捷琳娜,”奥金左娃抬头对两人说。
卡捷琳娜行了曲膝礼,坐到她姐姐身旁动手挑花。那条名叫菲菲的猎狗摇起尾巴,走到两位客人跟前,逐个把它冷冷的鼻子凑到他们的手上。
“这都是你自已采的吗?”奥金左娃问她。
“是我自已。”
父与子(上)105“那么姨妈来不来喝茶?”
“就来。”
卡捷琳娜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带几分腼腆,她低下头,却又掀起一双眼,半似严肃半像好玩般看人。无论是声音,脸上的茸毛,粉红的手和微白的掌心,稍微有些伛偻的两肩,急促的呼吸,羞红的脸蛋……这一切都焕发着娇嫩的青春气息。
奥金左娃掉头朝巴扎罗夫说道:“您是为了礼貌才翻阅这些画册的,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实际上您未必感兴趣。最好挪近我们,来争论点什么吧。”
于是巴扎罗夫挪近她。
“您认为说什么好呢?”
“说您想说的。不过,我是先提请您注意,我可是一个好争论的人。并且我担心我俩间的争论会引起你的不悦”
“您?”
“我。您似乎觉得奇怪,这是为什么?”
“因为,依我判断,您是一位平和、冷静的人,而要争论,必须有激情。”
“您怎么这么快就了解我了?第一,我不会忍耐,而且非常倔强,您问卡捷琳娜就能知道。第二,我凡事容易入迷。”
巴扎罗夫瞅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一眼。
“可能如此,因为自己更了解自己。既然您喜欢争论,不妨就来说说这画册吧。刚才我把瑞士萨克逊群山的画片都看了。您说我未必感兴趣,原因在于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实际上也真的没有。可是从地理的角度,比如说,从106父与子(上)
地貌形成的角度,我倒是很感兴趣的。“
“请原谅,你作为地理工作者,第一点要看的是专著而不是画册。”
“但是就我而言,十大页的叙述还不如一张画片那样清晰自然。”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沉默了一会儿。
“难道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去考虑艺术价值吗?”她问,同时把双肘撑到桌子上,让脸贴近巴扎罗夫。
“请问,要它做什么用呢?”
“哪怕是为可能了解人,研究人。”
巴扎罗夫轻轻一笑。
“为此第一,用生活经验也就够了。第二,请恕我直言,研究单个的人是用不着花气力的,所有的人都彼此相近,无论躯体或内脏。我们每个人都有大脑、脾脏,我们的心、肺结构也都一样。至于气质,也没有多大不同,即使不同,也没有多大意义。只要拿一个具体的人来作标本,就能以此判断出所有其他的人,人就象森林中的树木,不存在哪一位植物学家认为有必要研究每一株白桦。”
正在分理鲜花的卡捷琳娜此时抬起疑惑的眼睛来看巴扎罗夫,但遇着他一扫而过的目光,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摇了摇头。
“森林中的树木,”她把巴扎罗夫的比喻重说了一遍。“那么,依您看来,人就不分聪明愚蠢或者善良凶恶了?”
“当然有区别,就和人分成健康人和病人那样。肺病患者的肺与我们有所不同,虽然原来的结构并无区别。我们能大父与子(上)107致知道肉体上的病患,然而精神上的病患来自不正确的教养,来自塞满人们头脑的种种谵妄,一句话,来自糟糕的社会,改造好社会,病根也就清除干净了。”
巴扎罗夫的说话样当然仿佛是告诉对方:“信由你,不信也由你,我反正就这么个看法!”他的手指慢慢地捋着连鬓胡子,他的眼睛在朝着墙角打转。
“您是说,社会如果得到改造:也就没有笨人和坏人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问道。
“在合理的社会里人都一样,聪明也罢,愚蠢也罢,友善厉害也罢。”
“是的,我知道,因为所有人的脾脏都一样。”
“正是这样。夫人。”
奥金左娃转过身来问阿尔卡季:“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那么您的看法呢?”
“我不反对叶夫根尼的观点,”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帘向他一瞥。
“先生们,你们的话让我感到惊讶,”奥金左娃说道,“今后再接着讨论吧,我听到姨妈正在走来,喝茶时间到了,我们应该饶恕她的耳朵。给它们一人安静的机会”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姨妈,也就是×××公爵小姐,原来是一个瘦小女人,长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一对呆板的凶狠眼睛,披一头假发。她进来后,向客人微微弯了弯腰算作行礼,就坐进除她外谁都没有权力占坐的天鹅绒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张小凳子放到她脚下,她没有说谢,连瞧也没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黄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黄披巾把她108父与子(上)
虚弱的身体差不多全掩没了。老公爵小姐喜欢黄色,就连她包发帽的带子也是一样的颜色。
“姨妈,您休息得好吗?”奥金左娃提高声音问。
“这条狗又进来了,”老人用嗔怪代替了回答。菲菲迟疑地朝着她刚走两步,就被她发现了,当即嚷道:“去,去!”
卡捷琳娜叫过菲菲,替它打开门。
菲菲以为要带它去散步,高兴地冲出门外,可是,它看到自己被独自地关在门外,于是用它的爪子抓门,嘴里发出狺狺的吠叫声。就在老公爵小姐皱起眉尖、卡捷琳娜正待开门的时候……
“我想应茶该预备妥当了,”奥金左娃启口道,“请吧,先生们!姨妈,我们去用茶。”
老公爵小姐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带头走出客厅。众人随着她走进了餐室。穿制服的小仆人哗的一声拉开放有软垫的扶手椅,让老公爵小姐坐下。卡捷琳娜斟茶,她把第一盏,也就是镌有族徽的茶杯捧给了她。老太太放了些蜂蜜在茶杯里(她认为茶里放糖是罪过,而且也是浪费,虽然买糖不用她掏一个子儿),突然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伊凡公阙(爵)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谁都不回答。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很快就猜出来了,别看对她那么顺从,其实没人把她真的放在心上。“只是拿公爵的名号来装门面,”巴扎罗夫暗自想。喝过茶,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提议出去散步,不曾料想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于是除老公爵小姐以外所有的人仍回到客厅。这时喜欢玩牌的邻居来了,他名叫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花白头发,胖胖父与子(上)109的,一双矮腿子好象是刨床上由刨刃儿刨的,但他很懂得礼貌,会逗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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