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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好了。再也不要醒过来。
深院月 之七
当了那么多年的家,芷荇习惯早早就醒了。
只是有些无言,生生被挤了一尺,再挤就要到床下了。三郎又抢了她的半个枕头,后背紧紧贴着她,面着墙蜷成一团。
这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呢?芷荇纠结了。
若论管家,她从能走路就在母亲身边随从理事,之后又扶持着小继母,她也敢说自己不说顶尖,也是把好手了。武艺也还足以在内宅里防身,医术也勉强,琴棋书画虽然只能说摸得着边,但女红厨艺是绝对有自信的。
亏就亏在她太忙,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得呵欠连连,觉得非常无聊,早早扔书。
以至于现在到底是不是讨了夫君厌憎都琢磨不出。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端详着三郎,却觉得有点可怜。大约是睡熟了,那种鬼气森森也就没了。大约是怕冷,大半个脸埋在棉被里,只有一把青丝拖在枕外。
她心底叹口气,小心的掖紧了被,摸摸露在被外的额头还是暖的,她才安心穿衣出门细声吩咐热水。
芷荇不知道的是,她一起身,浅眠的三郎就醒了。只是闭着眼睛,默默的容她掖被,默默的容她摸额头。然后又默默的,拥被坐起。
把匆匆漱洗,草草挽起头发的芷荇吓得差点跳起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在昏暗未明的隆冬清晨,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只着白单衣的丽人,不受惊吓者几希也。
但他就这么坐着,也不讲话,也不动。
现在是…怎样?但是这冻破皮的天,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是个事呀!是不是还困着,但想去解决三急之类的?芷荇想了想,拿了外裳想给他披上,他却自动自发的穿了袖子…然后又不动了。
芷荇的眼角微微抽了抽,平静的一件件服侍三爷穿上,连鞋袜都是她给穿的,过程三郎一个字都没吭。
芷荇内心都泪流了。三爷唷,您吭声会死吗?以前您不都自给自足,起来就自己穿衣穿鞋?说您冷得不想动,直说就行了。娘子服侍夫君天经地义,您也不至于一大清早吓人兼考验智商吧?
等芷荇服侍他漱洗、梳发绾髻,穿好官服,他才说了两个字:「饿了。」…这是考验对吧?对吧对吧?她这么早起床就是想去做个早饭…如意嫂子还没来啊!结果耽搁时间在屋里当三爷的丫环,现在喊饿,我怎么来得及…但她哪是容易难倒的。
只是吉祥如意瞪大了眼睛,只是不敢出声。虽说天寒地冻,隔夜饭也不会馊了,但姑娘怎么就拿隔夜饭直接熬起粥来…这还不算,昨晚的剩菜就挑挑拣拣入粥了…奇怪的是,怎么会这么香,香得她们俩连连咽口水。
盛起一锅,芷荇心底发愁。怎么还有剩,这不能让人看破手脚啊…看两个丫头在旁,她小声的说,「剩下的…妳们赶紧处理了。」她的意思是赶紧倒馊水桶,让人抓到她给三郎吃剩菜剩饭,不知道又要有什么话儿。这两个丫头倒是很故意的误解,全处理到自己的胃里,对她们家姑娘的手艺又有了深不可测的敬意。
连向来挑剔的三郎都吃了两碗才停手。他深思的看着缓缓喝粥的娘子,越发不解。
之前他对饮食都很寡淡,什么珍馐到他口中只是为了维生。可娘子给他做的饭菜,他却觉得有滋有味。
皇上怎么给他挑亲事的,他很明白,甚至在场观看。就是把京城里五品官以下适龄的官家小姐作签,胡乱摔两下签筒,摔得最远的那家就是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没有他不乐意的余地。再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执着的。至于嫁进来的新妇…不乐意是必然的。远着些就罢了,也别坏了人家清白。
皇上就是兴头上,没多久就忘了。到时候新妇想改嫁什么的,皇上搞不好还想不起来谁是谁。
但他不懂这个小娘子。连滴眼泪都没掉,还敢跟他讲不想沈塘。本来以为她是有什么苦衷…一时怜悯,想帮着遮掩,结果还是落了红,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明明冷着她,她又事事为他打算,衣食住行无不熨贴,这又是为什么?
原本以为她这样讨好是为了家里父兄求官求爵,可皇上却当个大笑话跟他讲,这姑娘是个烈性的,未出嫁就伙同舅家和父亲闹翻,要他回门的时候皮绷紧点。
烈性?
他上下打量芷荇,让她鸡皮疙瘩一颗颗冒出来。还真看不出来…也就论泰山之重时,隐隐露出一点血性吧。
可惜了。嫁给他这么一个人。
若是嫁给别人,该是多宜室宜家的妻母。
总比嫁给他这个只欠一死的人好多了。
看她掂着脚帮着上披风,还想送他出门…三郎还是拦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身量还没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高,风霜雨露的,哪里受得起。
看三郎走远,芷荇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泪流满面。三爷啊,您有话就说啊!不要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着人看…看得我胃里的粥都结块了,忒不消化啊!
三爷到底是不是讨厌我呢?芷荇陷入了很深的纠结和反省中。
深院月 之八
若不论那些迟疑和纠结,其实芷荇不觉得自己嫁得差。
虽然冯家透着古怪,但有婆母好似没婆母,也少了妯娌间的压轧,反而轻松简单了。夫君虽然寡言又有点儿惊悚,但相较她老爹的喋喋不休和贪婪好色,她也觉得这样的夫君起码是安静得体,很顾念她的面子,整个院子问也不问就交给她。
同样是好皮相,老爹看起来就是酒色过度的猥琐,她夫君起码是漂亮的活死人。
猥琐和活死人,活死人胜出。
她也实在看不出来,冯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活死人墓…对不住,修身苑虽然是冯家大宅最偏远的院子,却也是仅次于正房慈禧堂的大。
据说是冯家太祖爷爷年老时静修处…怎么会让个么子占了这个院子。
真要不看重嘛…偏远小院尽有,怎么轮得到三郎。要说看重嘛…冯家上下敬而远之兼厌恶之情,她这嫁过来不到一个月的新妇都感觉得到,她院子里的奴仆死气活样的,有机会就想走人。
让她纳闷的是,冯家是京城大族,祠堂祭田就在城郊,族人无数。老太太和老太爷过世后已经分家,长房的确得了祖屋…但居然不是冯家族长。
这太怪异了。她的公爹早已致仕,好歹是二品大员告老的吧?嫡长房家长却没成为族长,反而是二房袭了,一整个莫名其妙。
但新妇入门问东问西,太显轻浮。所以她按耐住内心的疑问,心平气和的整理嫁妆打理家务。
光凭她那活死人似的夫君没用通房和妾室塞满院子给她添加管理上的麻烦,她就很愿意待这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夫君好一点。
想想懂事以来都身处兵荒马乱中,出嫁能安闲一天算一天。
这么个院子,打理起来也不够她根手指头一办,所以她闲得能够在静室拾起武艺,和天哑厨娘蕙嫂子琢磨点吃喝,与吉祥如意一起商量着裁剪三郎的四季衣裳,日子倒是平生难得的安逸。
只是年越发近了,三郎还是天天上朝。大燕朝规矩腊月二十二封关过年了,他还是天天往宫里去。
她问过一次,三郎照例沉默半晌,才说,「皇上勤于政事。」…她倒是听说过许多皇帝的荒唐事,却没听说过什么勤于政事。奇怪有这么个斗鸡走马的皇帝,大燕朝居然稳如泰山…只能说皇室列祖列宗真是有保佑。
这日,婆母唤她身边人去传话,她派了吉祥去,结果回来这个鬼灵精居然死死咬着下唇,难得不淡定的回来,看着芷荇欲言又止。
太不对劲儿了。
「咱们打扫三爷的升官房去。」芷荇淡淡的说,带着吉祥如意往搁着棺材房的屋子走。
这儿人人嫌晦气,不怕人听墙角。
这时候吉祥眼圈一红,「姑娘…太太要您在家主持祭祖。」…这没头没脑的算啥呀?若说老家在千山万水之外,在家祭祖无可厚非。但祠堂就在城郊,搭个马车两刻钟就到了。她打听过规矩,祭祖是在祠堂祭的,而且她刚过门,也该趁机敬告冯家祖宗,将她列族谱才对。
再说,祭祖这般大事,怎么会落到她这么儿媳妇头上?
「别拐弯儿,妳知道姑娘我最恨猜谜。」芷荇皱眉,「说重点!」还别说,一听她就蒙了。表面上是主持祭祖,事实上是要她除夕夜就跟三郎一起跪着守夜到初一。
「打听到什么?」她会派吉祥去,就是她鬼灵精怪,总能用最安全的方法打听到最完整的消息。
吉祥硬着头皮,推门推窗左右看看,才把门窗都关好,凑着她们姑娘小声道,「…我是偷听到二奶奶发脾气说的,说咱们三爷十二岁时放火烧了祠堂…还把自己的丫头关在里头一起烧死了…结果累了整个长房…」非常利落的摀住如意的嘴,省得她尖叫出声。
芷荇的脸孔也白了。
烧祠堂,这可是十恶不赦到极点的行为。于国就是谋反,于家被打死官府也不究的,可谓大逆。
当中还牵涉到一个丫环…总让人往不好的地方想。
但总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二奶奶嚷了这话,然后呢?」芷荇拧了抹布,擦拭着棺材问。
这下吉祥真服了。她听到的时候慌张得不得了,虽是个小丫头,但毕竟出身在闹腾腾的官家。许老爷是个嘴上没带把门的,在家里老扯着嗓子喊,不想听也听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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