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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伤好了,想尽办法去偷偷见了瘫了的姨娘。」他的声音很淡,淡得虚无,「但姨娘泼了我一脸茶水,让嬷嬷把我赶出去。说她恨透了冯家所有人,特别不想看到我。」「…姨娘是在维护你。」芷荇感伤起来,「名为庶母,事实上她就是你父亲的妾室,你那时也已经不是小孩子…」「妳比我聪明多了。」三郎笑了一下,但除了孤寂,还是孤寂。「那时我不懂,懂的时候…」声音越发缥缈,「来不及了…」其实他还真的想不起来冯姨娘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竖起眉来的泼辣。只有她跟前的陈嬷嬷偶尔会来看他,偷偷送吃食衣物,也没有好声气。
那时他被锁起来看管,陈嬷嬷来骂他害了他家姑娘,为他们姑娘不值,救了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纨裤。
考上秀才,陈嬷嬷还是骂他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就去考个举人。考到了举人,陈嬷嬷还是骂他,然后他中了探花,被点了知事郎。
秋末姨娘过世那日,陈嬷嬷来找他,给了他一个匣子,第一次对他温和的笑,摸了摸他的头,回去就撞柱殉主了。
那个匣子,满满的,满满的都是荷包帕子扇套剑穗等等琐碎。一针一线都是往好兆头走。
那七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掐死。谁也不关心他,只有厌恶,只有冤屈。
但是这个匣子…这些针线。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才真的断气了。
「所以那一位…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凄凉的寒风卷起,夹着一点雪雾,让眼神黯淡如死的三郎看起来更哀颓凄艳,不似世间人,「他肯给姨娘死后哀荣,我什么都无所谓。」这还是跟他成亲以来,三郎说话说最多的一次。芷荇感慨,总算是,把她当内人看,愿意交心了。心底真是丝丝的疼,这苦难的三郎,可怜的。
…只是为啥交心是在坟山啊?!黄昏的坟山比乌漆抹黑的时候恐怖啊喂!
她收拾着谢篮,没好气的牵住三郎的手,「那也不代表可以任那一位耍你,拿些根本没有的事情,把你的名声抹得更黑。」三郎僵住了。
芷荇拉着他走,心底暗暗咒骂。太祖奶奶说得没错,慕容家专出狼心狗肺,没一个好东西。
深院月 之十二
越接近冯府,和芷荇同乘马车的三郎,眼中的生气一点一滴的消失,话越来越少,情绪也慢慢的低落下去。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冯家侧门,他的内在又死绝了。
挺直着背,他走在前,芷荇随在后。回门是大事,要回秉父母才是。但不知道是他们回来得太晚,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丫头进去禀报,他们却连门都没能进。
只说老爷太太都乏了,在门外磕个头便罢。
在雪地里磕头?
三郎默默的脱披风想给芷荇垫着,却被她按住手,抢着跪下。三郎也默默的跟着跪下,在飘雪不断的门首磕了三个头。
虚虚的握着芷荇的手,沉默的返回修身苑。
芷荇留意着沿路的下人,无不退的远远的,低下头。掩不住的轻蔑害怕和厌恶,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恨不得把自己躲进墙根。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蕙嫂子眼泪汪汪的迎上来,对着如意比划,又对芷荇磕头。
如意差点也跟着哭出来,「…姑娘,大厨房不给份例…」连饭都不给吃了?
「蕙嫂子,哪是妳的不是,别跪了。」芷荇笑笑,「丫头嬷嬷的饭菜,大厨房给了吗?」蕙嫂子点了点头,羞愧的缩了肩。
「妳快去吃饱了…如意和吉祥也去。」芷荇安慰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这几天鸡鸭鱼肉的,我也腻了。不如吃点简单的…给我和三爷做两碗面疙瘩就好。」进了暖阁,居然还是冷。他们一出门,管炭火的嬷嬷就当没自己的事了。她喊了人,一拨一动,表情很为难,但也没人出声。
她还是先弄了暖炉让三郎抱着,帮他换了被雪打湿的鞋袜,无视那些怠惰的奴仆,总之,动作再慢,还是得把炕烧好,把屋子弄暖了。
吉祥如意匆忙的端了两碗清汤面疙瘩进来,滴了几滴香油,还有个蛋和一点点提味的葱。看那些管炭火的还在慢吞吞的蹭,干脆接手过来,怕冻着了姑爷和姑娘。
「花名册在妳那儿吧?」三郎喝了口汤,幽幽的问。
「咱们院子的是在我那儿。」芷荇放下汤碗回答。
「该打该卖,这院子妳作主。」三郎的声音更幽冷,还在磨磨蹭蹭的炭火嬷嬷动作突然快了起来,怎么挑都挑不来的炭也火速送进来了。
三郎吃着面疙瘩,很仔细,很慢。像是最后一顿,最后连汤都喝完。跟他成亲这段时间虽然不长,芷荇已经知道三郎很不喜欢剩下食物,怕他吃撑了,都会仔细算刚好吃得完的量。
但他此时情绪史无前例的低落…已经觉得有鬼火在飘了。吉祥和如意来收炕桌,抖得汤碗磕磕响。
等只剩下他和芷荇,他才淡淡的开口,有些僵硬的,「娘,知道我今天去祭拜姨娘了。」「…越过太太,姨娘先有了诰命,难免…有点情绪。」芷荇不好说婆母不是,再怎么怨恨纠葛,谁也不想听自己的亲人被说长道短。
三郎微微弯起嘴角,充满了冷漠的讥讽,「她推我去死没死成,就这样儿了。只要提一句姨娘…我没饭吃,她去砸姨娘的屋子。」他心里的怨,比想象的还深。内心的伤痕,比她以为的还重。
三郎霍然站起,突然抓过芷荇打横抱起,把她吓了一大跳,「三爷?!」他却一言不发的抱着芷荇往卧室走,踹门之余,还不耐的撕了挡路的门帘,将芷荇扔在锦被,沉重的压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的头侧,冷冰冰的眼珠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试图把她看穿过去。
芷荇想别开头,却被他强扭回来,终于火气被激发出来,「三爷拜托你有话直说!我又没有他心通,我怎么…」三郎却把她撑在胸膛的手抓着,放在自己的咽喉,他的手包着芷荇的手,越握越紧。
芷荇终于爆炸了。她利落的从自己的发上拔下金钗,抵着自己的一鼓一鼓的颈脉。
他慢慢的松了手,将芷荇的金钗拿下来,抛出帐外。瘫软下来,将脸埋在芷荇的颈窝。
「…笨蛋。」芷荇的怒火越来越高涨,「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以为我会伤害你?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你的妻!你今天没看够?你还以为我有娘家?我有退路?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破釜沈舟?莫非探花郎不懂这个故典?…」三郎吻了她,贴着唇一遍遍的轻声说对不住,然后她尝到咸味。
皇帝近臣的知事郎,热泪如倾,哭得像个孩子。
往事如潮。想起娘亲的苦楚和心灰,没有童年欢笑,难以称为家的家。她的眼泪也渐渐浮上来,抱着三郎的背痛哭起来。
以前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要让娘放心,要顶得起傅氏嫡传的傲骨,所以再怎么难也没掉过一滴泪。
她是没有挨过棍子,但她明白三郎那种沁骨的心痛。至亲剁下来的刀,比凌迟还凄惨百倍。
这次就比较不像冥婚了,最少三郎温柔很多。虽然还是有点笨手笨脚的,力气使得大了些,但总算离蹂躏有点距离了。
…只是次数有点多,时间有点长,她一整夜几乎没啥阖眼,都怀疑自己的腰会断掉。
但天亮时,她朦朦胧胧的觉得三郎搂着她,结果她眼皮才睁开,立刻有人翻过身去面墙,把脸埋在被里。
…到底谁才是新妇啊喂!
她起身坐了一会儿,有种残花败柳的枯萎感。但还是披了外裳去找套干净的单衣亵裤,在屏风后换了…然后对着一堆七零八落的布条发愁。怎么跟吉祥如意这两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解释呢…?
埋在棉被里的三郎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她肩一颓,有些无奈的笑…或许还掺杂了一点宠溺。爱乱扔衣服吧?现在光溜溜的看你怎么起床。
但她还是翻出整套行头,服侍一大早就面带霞晕的夫君穿衣。只是穿到外袍,他摇了摇头,「我要进宫贺岁。」…大年初三贺岁?
不过她也没多问。反正慕容皇家就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可怜的三郎,大过年的还得去被皇帝整。
早上还是没有份例,但是她亲点的人总不是笨的,虽说新春歇市禁屠,但从角门出去左邻右舍想办法买点应付早饭还是行的。
只是有点气闷。她一夜春宵憔悴得像霉干菜,为什么相对喝粥的三郎却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明明他才是使力气的那一个。
…莫非,这就是志异记上面说得啥采捕?她实在不想往怪谈冥婚之类想去了。
三郎还是不让送,只是台词变了。他凑在芷荇耳边,「仔细妳的腰…再睡会儿。
」然后一笑而出。
这次吉祥和如意淡定多了…毕竟不是第一次看姑娘朝门柱刨木片儿。还是商量着年后找哪个漆匠妥当要紧。
但睡回笼觉的芷荇将近午时就被吵醒了。
那个皇帝不知道抽哪根筋,张扬的送了一桌酒席到修身苑,指名给知事郎夫人许氏,还不让跪恩。
来送酒席的公公满面笑容的对冯家老爷说,「听说知事郎夫妻在家连口饭都吃不上,皇上圣口亲言管饭。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恭喜冯老爷子了。」她那严肃又高傲的公爹,那脸色…比春天还瞬息万变。
芷荇恭敬的朝皇宫福礼谢赏,要给公公偷塞些孝敬却被坚决的推辞了。公公和蔼的轻声对她说,「冯夫人,这一日三餐的,知事郎大人俸禄无多,可别这么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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