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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看中他白发童颜,老而弥坚。
那是什么药?滋养强壮补品。
汉方“皇帝液”——直接点说吧,乃是春药。
日本人对性事研究得最细致了。充斥市面的春药,除了内服,尚有喷雾剂、外涂剂、嗔吸剂……名堂多多:约罗拉、茎乃精、史高乐、熊猫、状龟力、安哥尼加、活力丹、称心灵、爱油、史哥诺、劲猛、卡路四十六、金蛇精。竞争很大。“皇帝液”一直畅销,但近日厂方以及架步生意人,以岁数大的客人越来越多,他们有钱爱玩,社会极其关注,广告目标随而有变。
不再是那个瞪眉突眼的中年汉,也想向老人家人手。
他们找对了。太对了!
——可见他们极具慧眼。
听罢来意,哦,不过拍广告吧。他饶有深意地笑了。
在我跟前谈“药”?你知道我是谁?
乌丸福太郎是中国至日本的第一代移民。
在他以前,还没人登陆过。
他本意也不是在这地方落地生根,只逼于无奈,为避恶势力,唯有设计逃出生天。
渡过苍茫大海,于纪伊半岛的熊野浦上陆。附近一座山,向称“蓬莱”——也许冥冥中为他圆了谎。
乌丸福太郎原来不叫这名儿。“乌丸”乃他自改的姓。斯年,此地不过是一个荒芜简朴之农地,矮矮胖胖的倭奴,姓犬养、猪木、龟山……非常贴合身份。福太郎的“乌丸”,也是他身份象征。命中至宝。
想他那日,于炼丹房内,心慌意乱,什么“硝要炒燥,矾要锻枯”,什么红升白降,都抛到不老药,已经是最成功的春药了。加上微量的砒霜效果更佳——回不了一生的春,也回得一个晚上的春!
他决定另起炉灶。
蒸豚肉包子的炉,又变成炼丹炉。宝刀未老,雄心犹在……
制成品名曰“春之乌丸”。
他太明白了:追求长生不老,心劳日拙,精疲力竭,到底也失望。他自己只是一个吞下意外产品的怪物。
生老病死,新陈代谢,大自然规律。人人长生不老,何等苦。连打麻将也得执位。世上之所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忠肝义胆的气概,皆因为时相当短暂,方支撑得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旷日持久不容易,一切物事之美好在于“没时间变坏”。
为什么要与时间为敌?
不若造福高龄花客,圆眼前之欢吧。
“春之乌丸”上市后,一举成名。
乌丸福太郎的逃难生涯圆满结束。虽则身世如谜,但汉方倒是不争,打救了不少“永垂不朽”的老人家,成为巨富。
今天,他在东京自置的乌丸株式会社三十七楼会议室中,宣布本年度,辖下遍布本州九州北海道的六十九间“欢乐屋”营业大计:
(一)老人保健行动:超过六十岁的客人,可在进房前免费量血压测心脏,未免未曾真个已销魂。
(二)可凭欢乐菜单分件点菜,最低消费是由裸女陪老人家讲淫话,讨他们欢心。
(三)在节日,如较伤感的岁暮或新年,给寂寞的寻欢老人减价,送上身心暖流。
大家都赞羡他可发财立品。
末了他还向手底下的人强调:
“若有来自中国的高干出差至此,追求人生至高享受,要对他们特别照顾,格外热情。”
是的,他对“中国”别有情怀。
饮水思源,想到离乡背井近两千三百年,大地经历朝代兴衰起跌,革命轰轰烈烈,他竟无付出。
他最明白“无力感”。
故,他最了解老人家心态,一如可以到异地逍遥的高干们:江山已定,往往对美人力不从心。精壮之年为了打天下,应该享受的都没享受着——如果他们三四十岁时,革命已经成功了,又得改革开放,多好!
……可惜,后来,除了红旗之外,啥也不举。
徐福永恒的遗憾,同他们一样。
为什么不在三四十岁之年就把长生不老药炼成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
为什么偏生在一个“尴尬年龄”停滞?活下去,行尸走肉。
——没有一个人的慈善福利行动,是不带点背景的。
倒门
小叶搬到四楼这个小单位已有两个多月了。
在旺角区,这类型的唐楼都有点历史,没电梯,残旧而失修,但胜在租金特别便宜。小叶早前的租期满了,即使业主肯减租,但他还是决定搬迁——未雨绸缪,他们这一代,仍年轻,因经济萧条,却比上一代更恐慌,更没安全感。谁也不知道下个月下一季是否饭碗不保,所以租金精打细算。又碰上这个超便宜的房子。幸好没能力供楼,不致负资产。
同事中有一个叫“龟苓膏”的,黑口黑面,转数又比人慢,好像同谁也合不来,大伙都不大喜欢他。
某天,“龟苓裔”被辞退了。
此时,他们才开始怀念起他来:“那时有‘龟苓膏’在,大家都比较安心,因为要炒人,他必是首选,有人垫底,暂时轮不到自己。”
“现在走了一个又不再请人,他的工作我们扛了——但危机更大。”
谁是下一个呢?
“自然流失”,人心惶惶。
小叶在报馆当夜班,收工时间是凌晨两三点左右。
有时他们去吃夜宵,回家时,旺角区仍有等待接客的,或有客可接由马夫领路要做“五味”娱宾的北姑,深秋也一件小背心上阵。霓虹灯管半死不活地闪烁着,因为短路,总发出“噬哩”的怪声。各人为生活奔驰,不夜城不敢言倦。
小叶辛苦了一天,摸黑上楼梯,累得就地就可睡倒。
他永远不清楚有些什么楼上楼下的邻居。
这天,他工作时头痛不已,本来还是强忍,不敢早退,遑论请假。渐渐,整个社会各个阶层的打工仔,没有人敢擅离工作岗位。一走,就被占座。
还是熬不住。
感冒发热连吃四颗止痛药也不济,终于大伙劝他早点收工。黄昏时分,他头重脚轻地爬楼梯。
平日没机会留意,现就着一点斜晖,又走得慢,可以看清楚地下的铁闸是暗绿色的,二楼的大门残留着过年挥春,还有一个倒转的“福”字,象征“福到”。这家人一定相当老土。-网
三楼,即他楼下的住户,不知是什么人。看看那道门——
慢——
那道门——
小叶回头,真奇怪,那道门是倒转的!
他以为自己头痛眼花,或是二楼倒转的“福”字错觉。
回头再走下几步,那道门真的与众不同。为什么认为是“倒转”呢?因为一般的木门有个防盗眼,在成人的视线水平处,而这门,防盗眼很低。
小叶满腹疑团:
“平常也不发觉,为什么大门那么奇怪?”
于是他半蹲身子,自防盗眼望进去。
正常而言,由外往内是看到模糊的镜影,缩小的。
小叶看到一片红色。
“难道这家人的装修是红色的吗?”
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蓦地,防盗眼闪过一个黑影,然后停住了——里头有人,正正地用眼睛对准他的眼睛。
黑遮住了红。
小叶一怔,有点意外。
再看,那黑眼睛仍在,似乎等着他。屏息静气,对峙着。一阵寒意,小叶陡地站起来,后退。仓促间踢翻了一碗水。那碗水相当满,就放在门旁,踢翻湿了一地。连他的鞋袜也湿了。
“莫名其妙!”
小叶嘀咕:“真没公德心。”
回家后倒头便睡。痛楚叫他忘了第一次与楼下邻居的对望。
大概十一点半,女友阿惠下班来看他,肚子也饿了,便下楼吃饭去。一边告诉她:
“二楼的大门倒转了。”
“也许里头住了个矮子,或者伤残人士,所以防盗眼才调低一点。什么‘倒转’?”
到了二楼,阿惠笑骂他:
“根本很正常,是你自己病重,所以眼花!”
仔细一瞧,如同所有大门般,没有异样。他自正常的防盗眼看进去,哪有一片红?一切恍如迷梦。
“我没有眼花!”他强调。
“走吧,饿死了,吃饭最重要。”阿惠扯着他。
翌曰中午,小叶找着当日地产公司的经纪,假装着:
“我有同事想租楼,这附近有同样的房子吗?像我的Budget”
“你那间是特别便宜的了,其他都得贵上30%。”
“三楼呢?我楼下那间——”
“那间租不出。”
“明明有人住呀。”
“不会。”经纪斩钉截铁道,“已经空置大半年了。”
“我自防盗眼望进去过——”
“叶先生,对不起,我约了客看楼,改日再谈。”
经纪匆忙地跑掉,中止话题。
小叶觉得事有溪晓,心想还有点时间,所以折返再看一次。跑上三楼楼梯间,忽见一个老婆婆,拿着一瓶水,注满门旁的碗。
“阿婆!”他轻呼。
老婆婆猛然吃惊,整个人弹跳一下。定过神来:
“叫人大声一点——像个小孩,吓死人!”
“你为什么加水在碗中?”
“口渴就要喝水啦。”
“谁口渴?”
“总之有人要喝。”
“是——三楼的住客吗?”小叶问,“他们自己不会烧吗?”
“你住几楼?”
“我新搬来不久,住四楼。”
“你住四楼当然没事。”阿婆道,“我住二楼就惨了!”
“究竟三楼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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