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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娣凝视自己脚尖良久,抬起头来,迟疑地问:“你现在还唱歌吗?”说着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句。
姜尚尧呆住,没料到几年前的那首曲子她竟然还记得,而她低低的声音另有一种婉转柔美的味道。他想了想,除了吉他课之外他上一次唱歌是什么时候?“好像,很久没有了。”他苦笑,“上班赚钱养家,压力大。”说着冲前方扬了扬下巴,问她,“22路?来了。”
她无声叹息,也看见不远处公汽上红色的字体,只得在口袋里摸出零钱。
“那次我走得急,忘了说,你唱歌真好听,真的。”她踏上公汽时又忽地转过头来告诉他。那晚他唱的是她不熟悉的曲子,但歌声辽远苍凉,犹如天籁般纯净。他说那是蒙古民谣,他说他有一半的蒙古血统,他说他唱的是他从未去过的故乡。
姜尚尧平静的脸庞缓缓绽开笑容。
“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她边上车边对他招手。
透过雾气浸润的车窗看去,他离开的背影越发模糊。沈庆娣吸吸鼻子,匆匆由后门下车。差些忘了,她的自行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图书馆车棚里。
“摆在你面前的是道难题,伊丽莎白……要是你不嫁给科林斯先生,你妈就不要再见你;要是你嫁给他的话,我就不要再见你了。”
市图书馆几年也不添一次新货,以至于姚雁岚很多书几乎能背诵出其中的段落。尽管如此,每回看到班纳特先生一本正经地说出以上的话,她还是会忍不住扑哧一笑。
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问她一句“笑什么”的,然后她会讲段子和他分享一下。
只是今天坐在床脚的姜尚尧分外沉默。
她放下书,欠过半个身子侧着脑袋望向他。
同样是双眼皮,眼睛却不同于她的,细而长,微皱着眉头思索问题时眼神专注且深邃。雁岚暗自猜想十年后他更成熟时的样子,窃喜之下脸上热了几分。
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脸上的凝重消失了,代之以满满的笑意,伸手过来捏她的脸蛋。
雁岚往后躲着,不满地哼哼,“欺负病人。”
姜尚尧得逞之后也不乘胜追击,手收回来放在自己腿侧轻轻打着拍子,然后像是自问自答般说:“我多久没唱过歌了?像是很久了。”
“谁说的?上次去吉他班找你还听你唱过。不过我不喜欢那歌。”她耸耸鼻子,表示对那首《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很不感冒。
“那大小姐你随便点,点喜欢的,小的我去拿吉他。今天我来兴致了。”
说完就听见客厅开门的声音,姜尚尧原本已经站起身了,这下更是快步往卧室门边走,边走边回头冲雁岚挤个苦瓜脸,雁岚则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端着碗站在姚家门厅里的果然是他妈,见了他就换了只手来拧他耳朵。姜尚尧不敢躲,人高马大的怕他妈够不着踮起脚辛苦,只得侧弯了半边身子,“妈你轻点,轻点……几点了你还过来?”
“你还知道问几点了?”他妈发狠地拧,“和你说了多少回?感情好也要注意分寸,你姨上夜班呢,你们两个躲屋里这么久,传出去雁岚个姑娘家怎么做人?”
姜尚尧连说了几句“知道了,是我不对”,他妈这才放开手,嘴上仍在教训,“年轻火气旺容易犯错,妈看着你们是为你们好。”说着抬起手上的碗给他看,“你姥姥煮的红糖姜汤,喝完发一场汗,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明天雁岚好了随你们两个怎么玩。”
“我明天跟车。”
他妈气急,把他往门外推,“那还有后天大后天,日子长着呢。给我回去睡觉。”
姜尚尧无奈,只得怏怏看他妈进了雁岚房间,并把他关在门外。
姜凤英是整个铁路大院公认的泼辣人。也亏得她的脾性,当初插队内蒙的时候才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活下来。说起当年往事,姜尚尧姥姥总是一把眼泪。那时见闺女同去的人都陆续回了城,唯独失去闺女消息,她还以为闺女已经没了。谁知大半年后,风尘仆仆的姜凤英出现在家门口,怀里花布包袱裹着个大胖小子。
也多亏他妈彪悍的性格,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下来,连姜尚尧舅妈也不敢说个不字。而整个铁路大院更是知道姜凤英不好惹,谁家敢骂姜尚尧一句杂种,他妈能叉腰站对方楼下大着嗓门骂几个小时。从小到大姜尚尧吃了不少白眼却没受过太多的罪,挨他妈的打倒是不少,那也只是因为小时候不太懂事,总是问爸爸,问到他妈抓狂找烧火棍。
屋里他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雁岚不时小声回应,姜尚尧不由无奈摇头。在他妈眼里,多数时候雁岚像亲生闺女多些,而他则是必须严加防范的馋肉的狼。
才关了姚家的门,就听见自己家电话响。姜尚尧怕吵着姥姥,连忙疾步进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九点多快十点了。
“哥!”
“几点了,还不回来?”
他话音刚落,那边姚景程就着急地先问起来:“哥,你身上有多少钱?我兄弟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搁着呢。呼了谢小龙,没回我。这里又等着救急,愁死我了,哥……”
“你兄弟?谁?黄毛?小板儿?出了什么事?你们又跟谁磕上了?”
“哥你能不能先别问了?”景程慌慌张张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继续道,“就是打了一架,人给折了两个,现在都在医院呢。”
姜尚尧只关心一件事,“你没伤到哪儿?”
“我还好。”景程说完报了医院名。
“等我。”
据景程说,他们是在网吧玩,黄毛见一台机子面前没人就坐下了。哪知没一会儿工夫有人过来说是他的,之前有事出去了。本来错在己方,但黄毛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货,一言不和就推搡起来,对方见他们人多势众,骂了几句就此作罢。谁知人离开后喊了几个兄弟在网吧附近守着呢,就等他们哥几个出来。景程这边人是多点,可没加提防,结果可想而知。
说这话时姚景程一边抚着肿了的眼角,一边心神不定地望着急诊室,姜尚尧一边掏钱,一边寻思事情真相。
“对方是谁家的看见了吗?”
“马回回家的。”姚景程知道他哥对闻山道上的浑水万分了解,小细节上他是半点不敢打马虎眼。“哥你这事别管了,不行你先回去?”
姜尚尧回望长长的走廊,“黄毛打架不要命,我倒是怕你没说真话。对方比你们吃亏的话,说不准找医院来。”
姚景程龇牙,“谢小龙去喊……”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他连忙闭上嘴往急诊室里走,“我去看看黄毛。”
他不知是不是腰上受了伤,走路姿势怪异。姜尚尧凝神细看,随即从后一把扯住他。大力之下姚景程停了脚,一个站不稳,旋了半个圈转向姜尚尧。面面相对,姚景程有些怯了。
“哥。”
姜尚尧也不搭理他,就势掀起他上衣。果然毛衣扎裤子里,腰侧一把长匕首一半插在裤腰里一半露在外面。看刀鞘的花纹,正是去年姚景程从他那里拿去的那把。
他二话不说,抽出那把匕首插自己后腰上,整好外套,只是拿眼睛望着姚景程。
“哥……”姚景程吞吞口水。
“从小到大,说谎总是眼角斜着看右边想到哪儿编到哪儿。”姜尚尧冲急诊室扬扬下巴,先一步走进去。“把钱给他们,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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