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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尚尧微愕,五千是他一年的工资!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俊不禁,“知道就好。德叔是希望你走条好路。”
黑子想是走热了,解了外衣前襟迎风而立,敞了好一会儿汗才压低了声音对姜尚尧说:“我叔说了,不把聂家老大老二搞死,他退休也不安乐。”
曾有“矿,赌场,聂家”等字眼被风送入耳中,再对应黑子惊爆的内幕,姜尚尧大致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在闻山黑白之界游走了十年,虽然自工作后听从老娘的教诲逐步把自己抽离出来,可对以前的传闻还是记忆深刻。
十多年前闻山的地下势力就分为了两派,德叔代表着铁路大院,而聂家是机床厂子弟的中坚。当年的一场大械斗,聂老大手中一把铁锹像拍西瓜一般拍烂了几个脑袋,多亏有兄弟顶罪才摆脱了吃枪子的命运,不过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监狱大门。
那一役,机床厂一派元气大伤,只剩聂二苦苦支撑。聂二不同于他哥的莽撞,很有些毒辣手段,所以不多久,聂家借机床厂地块拆迁的机会就此咸鱼翻身,聂二自然成为了新一代的人物。
而那次械斗中德叔老婆难产,赶去医院已经迟了一步,一尸两命。就此逃离了牢狱之灾的德叔是聂家兄弟恨之入骨的对象,而聂家兄弟又是德叔迁怒的目标。
聂老大劳改期间也是个不安分的货色,别人坐监是安守本分努力减刑,偏偏他是越坐越长。亏得有弟弟在外打点,聂老大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而那一天来时,德叔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这是个问题。
姜尚尧脑子里盘旋着这些事,不觉间已经进了人民文化宫,侧面老旧的小楼是市图书馆,到了楼下他一边锁自行车一边暗自好笑,想那么多做什么,关他什么事呢?他该操心的是去哪儿搞点钱,给领导送份大礼,早些把新房子定下来。筑巢引凤是男人的本分,他不稀罕什么凤,他有雁子。
想到家里那个因感冒发烧鼻涕直流眼红红的小可怜儿,他嘴角带着笑意,上楼的脚步轻快。
天太冷,没开几扇窗子,一股霉味弥漫在空气里。阴沉沉的日头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光线黯淡。守在门口大书桌后的阿姨垂着眼皮,像是在打瞌睡,双手却不停地织着毛衣。
他找好书才想起借书证忘带了,不甘心地掏了左边裤袋又去掏右边的。
后面有细碎的声音响起,几不可闻,“姜……姜大哥?”
他回头,一排书架的阴影里站着个人,高挑瘦削的个子,看不清面庞。
似乎看见了他的疑惑表情,那人从阴影里踏前一步。满脸的犹疑,像只才出窝的小兔子,一有异常的动静便会缩回去一般。
姜尚尧不由微笑,“沈庆娣?”
对方明显舒了口气,嘴角立刻弯起来,不知为什么随后又紧紧抿住。
“新年好。”他说。
她缓步走上来,也回了一句:“新年好。”把怀里的一捧书置于桌面,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问,“你也来借书?”
姜尚尧点点头,伸手进大衣内侧口袋边找借书证边问:“寒假没去哪儿玩?这么多书能看完吗?”
“还好,我看得快,特别是看小说。”瞥见他面前的书,她不由惊诧,“你还炒股?”
“呵呵,就是学学。”
说完静默下来,桌子后的阿姨早停下手中的毛线针,懒洋洋地问:“借书?证拿来。”
看他没动静,沈庆娣先拿了借书证出来递给阿姨,又回头望向一排排书架间的甬道,以为他在等姚雁岚,于是问:“还没找齐吗?景程姐姐没和你一起?”
“她感冒在家呢,吵着无聊说想看书我才出来的。”姜尚尧有些尴尬,“出来的时候想着别的事,把借书证落下了。”
庆娣哦了一声,眼睛扫过那本《趋势技术分析》,底下那本是什么看不清,应该是帮雁岚借的。
“用我的证吧,一个证能借五本呢。”她冲口而出。
正在抄录的阿姨停下笔,抬眼望着他们。
见姜尚尧有几分犹豫,沈庆娣一阵心乱,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多事呢?神思恍惚中又见他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她忽地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在等他说个“好”字。
“好,那麻烦你了。”他抽出底下那本递给阿姨,说:“就帮雁岚借一本好了,不然回去埋怨我。”话是如此,他笑得明朗自在,似乎想到什么。
他想到的庆娣也能猜着,不外乎撒娇作嗔。庆娣扯扯嘴角附和地笑了笑,说:“不麻烦,和雁岚说放完假回学校给我就行,我一起来还。”
走到楼下,天色灰暗,她站在楼梯口轻轻地呼吸,担心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他开锁推车的身影。隔壁台球室咚一下响起撞球声,像是击中了她胸口的痣。带着闷痛惊醒过来,庆娣暗呼一口气,心里问自己:你究竟在做什么?
那人也在问她:“回家?要不要我送你?”他侧身推着自行车站在面前。
半是心花怒放惊喜不已,半是心慌难耐不知所措,她一时愣怔。“我家住那边。”她指指方向,“好像不顺路。”
“那送你去车站,看样子又要下雪了。”他望望天。
两人隔着一辆自行车往车站去,庆娣把围巾拉高掩住自己弯成弧形的嘴巴,又怕眼里泄露了欣喜,只得一路低着头走着。虽然不说话,可她分明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从心里流淌入空气,神秘且无法解释,招引她注目于他的脚步,跟随他向前。
“寒假景程没约你出去玩?”
“没……”她把脸上的围巾往下拉拉,解释说,“是约了我没出去。”
他唔了一声没有继续,庆娣咬咬下唇继续说:“只是普通同学,出去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他诧异地望她一眼,突然笑起来,“那是我和他姐姐误会了。我们还以为……你知道的。”
他语焉不详,庆娣却明白他的意思,说了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沉默下来。
一路走到车站,他突然打破沉默,“以前你不是这样。”
她惊愕地抬起头,又被他的话震慑,有些口吃,“以……以前?”
姜尚尧也愕然,“你不会忘了吧?广场那次——”
她很久才合上嘴巴,讷讷说:“我以为不记得的是你,没听你提起过。”
“第一次是没想起来,总觉得眼熟。后来在火车站遇见那次才记起来。”他眺望公车来的方向,眼神像是要穿透遥远的记忆,“以前你胆子很大,不认识也能唧唧呱呱和我聊一个多小时,三更半夜的也不怕我是坏人。现在……沉稳了很多。”
他目光投向她,有些好奇有些调侃,庆娣一时无地自容,涨红了脸辩解:“我哪有?那时候我……而且你不是坏人,我知道。”她不知道的是该如何形容当初的感受,那时候积攒了太多受挫的情绪,太多渺茫的梦想,正因为他是陌生人,又感动于他眼中的鼓励,所以才会一吐为快。
“我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说了太多,具体什么我都忘了。”她磕磕巴巴地说,脸上仍有未褪尽的尴尬。
那晚月朗星稀,银白月光下她紧紧攥着拳头,情绪激昂,说到脑中种种故事时眼中光彩熠熠,平凡的面孔在那一瞬间似乎焕发出一种慑人的力量。他记得她说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去实现梦想,她要当作家她要当编剧她要把心里所有的故事写出来给人看。当初同样年轻稚嫩的他恍惚意识到那应该是梦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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