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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娣除了上课,从不觉得自己的口才有发挥得如此好的时候。她只是遵循心底的一个念头,既然她感受到他埋藏得很深的恨意,而她又无力化解,那她为什么不向他宣扬爱赞颂善呢?
于是,她像一个勤奋的布道者,告诉他每日她与孩子们在一起的快乐,那些孩子无论贫困富裕,都有一颗无比热忱的心。她也谈去舅舅家做客的见闻,那些邻里乡亲的好客与耿直。他们穷,但也因为穷,多了很多让人钦佩的率直,少了许多欲盖弥彰的虚伪。她好气又好笑地聊舅妈对她的态度,舅妈一直甚为不解她何以要放弃城市的工作到偏僻的乡下来,不加掩饰的欲望令庆娣只能摊手尴尬地笑。
冶家山监狱有劳动场所,挂靠在附近一家国有矿山。姜尚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外界甚少接触,因此也对他生活了几年的冶南风土人情很是好奇。
有时庆娣也会聊些外界时兴的玩意儿,比如满街巷的网吧,比如爱娣常挂在嘴边的流行曲。
她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在他殚精竭虑地思索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的种种错漏的时候,她打开窗户,让他看见这个世界很大,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有时候接待时间结束,姜尚尧回到监舍里,合上眼回味庆娣谈论的那些事,他总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沐浴在晨光里,那种让人心灵平静的温暖滋味让他不舍得睁开眼,脱离幻境。
转眼就是五月底,庆娣的实习期即将结束。姜尚尧意识到大概是最后一次会面,他居然有抹模糊的慌张浮上麻木已久的心。玻璃窗外的庆娣仍旧兴致高昂地讲述上一次的春游,她谈到那些从不知春游二字的孩子在熟悉的乡间是如何雀跃时,眉宇间盈满欢乐。
姜尚尧打消了询问的念头,静心听下去。直到临走,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庆娣如往常般说了一句保重,就此离开。
他有些气愤自己的不舍。在经历过那些之后,他万分明白,将自己交托给任何人都是极其不智的行为,包括自己的情绪。但面对现实又颇有些无奈。姜尚尧唯有回忆庆娣说过的那些事,想象当时的情景,借助充满欢乐的想象,洗濯日渐阴暗的灵魂。
八月的时候,进了接待室,姜尚尧停下脚,有些愣怔。
“我回来了。”向来文静沉稳的沈庆娣冲他俏皮一笑。
姜尚尧缓步走过去,拿起话筒,对方又一次兴奋地说了句:“我回来了。”接着便微张着嘴,望着他良久也不说话。
“发什么呆?”他问。
庆娣抿住嘴,然后感喟地扯扯嘴角,分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随即他就听见她说了句:“我终于又看见你笑了,这次,你笑进了眼睛里。”
这个答案让姜尚尧不知作何表情。他沉默地审视内心,是有很久了。怀着仇恨与不甘潜伏在黑暗中,即使回忆人事,也不外泥淖丑恶。笑容?能让他开怀而笑的过往岁月,早已枯竭断灭。
“回闻山还是冶南?”他岔开话题。
“回冶南。”庆娣坐近一些,很正式地宣布,“准确地说,这两个月,我写完了论文顺利毕业了。接下来,我会在冶南,不对,是冶南的望南乡工作三年。”
“恭喜。”
“我和你说过吗?望南乡小学旁边就是一大片槭树林子,再过几个月……”庆娣有些陶醉了,“推开窗子,就能看见满天满地的红叶。”
那时候,你也快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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