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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垂头不语,姜尚尧坐近了些,拨了她的脸过来,凑近了问:“怎么?”
她扯扯嘴角,强笑说:“没什么,就是有些不舍得而已。”
学校的孩子们,屋后的槭树林子,和善的乡民……姜尚尧忆起在监狱中隔窗对坐时她饱含感情的段段叙述,他差点忘了,她还曾憧憬地望向屋檐下的燕巢,期望那些小家伙来年记得归乡的路。
“庆娣。”他将她拥入怀中,手掌缓缓抚摸她的后颈,似是想将她揉进自己心窝里去。“怎么心疼你也不够。”
她伏在他胸前闷笑,“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表扬自己呢?”
桌上台灯的光洒在她半边脸庞上,笑意盈盈,星眸熠熠。她长得更像她父亲,眼睛细长嘴唇丰厚。粗略扫一眼并不如何美丽,细细端详才品得出别样韵致。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唇上。
庆娣呼吸一顿,笑容缓缓淡去。接着毫无预警地,她惊呼一声,被他凌空抱起,尾音被他吞噬,而她臀下冷硬的座椅也换做热而坚实的大腿。
她徒劳地抓紧他的衣领,却发现这样似乎更加鼓励了他的冲动,在她唇上辗转吮吸的双唇也更加渴切。
他的激狂有些吓着了她。庆娣微微向后躲避,却被他大手托着后脑逼她重新靠近,她不满意地低哼了一声,接着,他已乘隙而入。
他在她口中翻搅,搜寻,直到寻获她的舌头。刹那,一种无以形容其炽烈的热流蹿过全身,令她搂紧他的颈项,分开五指抓扯指缝间他的短发。
“庆娣。”他轻轻松开她一些,在她唇间语音模糊地低喊。可那怪异的幸福感如何也不够,庆娣微启眼睫,迎上他的眼睛,稍一呼吸,又沉溺于他的深吻中。
她大着胆子卷起舌尖,试探地触碰他的,瞬时一声巨响凌于半空,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庆娣身子一僵,他缓缓放松纠缠的吻势,脸埋在她颈项里低笑,时不时吻她一下,“吓着了?外面在放炮仗,新年了,庆娣。”
庆娣懊恼而尴尬地揪住他的衣领,事实上,她刚才真以为那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出自脑中臆想。
“新年好。”姜尚尧双臂紧箍,将她禁锢在怀里。
“新年好。”她喃喃地回道。此时的她仍有些昏头转向的,她微微扭动一下,说:“你的手机响是不是?”
“别动。”他脸埋在她颈间长发中,轻声道,“庆娣。”
“是真的,还在响。”
“不管它。”她头上洗发水的清香让他慢慢镇定下来,姜尚尧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两下,问,“我忍不到春天结婚那时候怎么办?”
四目相对,茫然的庆娣在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时突然意会了“忍”字的含义,“你……”她涨红着脸,挣扎着想下地,“去听电话去,别闹我了。”
见她害羞,他也不继续纠缠,拿了手机看一眼,嘴边笑意消失。
“矿上有事?”庆娣问。
他默然点头,却不回拨过去,摩挲着手机盖沉吟不语。
“那你快过去吧,正过年呢,万事小心。”
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说:“那我去了,你关好门窗。还有,煤炉子记得睡前拎出去。”
“知道了。”庆娣把大衣递给他,“矿上冷,围巾也围上。”
他接过去,一只手托着她下巴,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早点睡,不要太想我。”
庆娣扑哧一笑,把他送出门口。
姜尚尧上车后,翻出未接来电,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拨了过去,“新年好。”
“姜总,你好大的架子,电话居然不听。我就在琢磨,你这人究竟懂不懂礼貌呢?年前来原州也没说请我吃顿饭,这过年了,恐怕也等不到你主动说句新年好了吧?”那边数落完,不等他回应,接着又是一串笑声,“果然我没猜错。不是我主动,你绝不会打给我的是不是?”
“刚才正巧接了个座机电话,怠慢了。”
他的声音冷静自制,甚至不给她接话的余地,数落了一通只换来这极其简略的一句客套,本该气恼的翟智却大度地接受了他的解释,问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年前有来过原州,你就一点不好奇?”
“我每回去原州都是住龙城,有心查的话打个电话就清楚了。其实,不是我没礼貌,有几次从你家路口过,我确实考虑过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不过不太熟,总感觉太唐突。”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样打电话给你太唐突了,是不是?”
她半真半假地调侃着,着实不好回答。姜尚尧微一皱眉,模仿着她的腔调说:“翟医生,你是大城市的新女性,不能拿一般的标准衡量。”
手机里传出一阵爽朗笑声,翟智笑完了说:“姜尚尧,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以前在冶家山,我印象中你也只是个比较有文化的犯人,谁知再见面,你摇身一变,成了煤老板。和你说过几次话,心里也一直把你当老实人,没想到你也会玩明褒暗贬那一套,挺会忽悠人的。”
“我说的是实话。”姜尚尧语气诚恳,“你有骄傲的资本,所以不能当一般人看。”
“这话我爱听。虽说我懂你的意思,无非是讽刺我有个好老子,不过这种事实存在的优势,我一贯当作加分项。”
车已进了周村矿场,眼见得门岗二楼的玻璃窗打开,探出个脑袋认真看了看,随即有人下楼开门。姜尚尧颇为满意值班人的表现,按下车窗,隔空吼了声:“等会儿轮班来办公室拿红包。”
那守夜的一听顿时乐了,吆喝一声挥挥手放行。
手机里翟智奇怪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矿上看看。”
“姜总,大过节的与民同乐啊?”
姜尚尧信口和她胡扯,“说了我是老实人你不信,养家糊口攒老婆本全靠这个矿了,能不上心吗?”
翟智又笑,“那我说,如果明年整改到闻山,关停名单上有你怎么办?”
姜尚尧刚在办公楼前熄了火,闻言心头遽然一惊,摇手阻止了车外打算帮他开门的刘大磊,迟疑地问:“消息确定?”
“名单上有没有你,我不清楚,具体的要托人问。不过开春第一枪就是闻山,这是板上钉钉的了。据说是因为去年,你们那儿为了私人矿场闹得出动武警的事,新书记明确指示闻山是重点整顿地区;也有人说闻山是老书记后花园,新书记这是敲山震虎。总之,民间观察家太多,真真假假谁弄得清楚?”
不用多思量,姜尚尧已经明白于胖子的事情地方上遮掩不住,被捅到上面去了。至于在后续事态中,会有多少人受池鱼之灾,他毫不在意。他只求自己能摆脱一潭浑水,干净上岸,“整改名单有没有办法搞到?”
翟智半晌不说话,似是卖关子等他好言相求。姜尚尧蹙紧了眉头,推了车门下来,将后座的塑料袋递给刘大磊,说:“大磊,红包一人一封,你的我待会儿另外给你。”
刘大磊咧嘴哈哈一笑,“姜哥,够意思啊。”
姜尚尧扬扬下巴,示意他还在通电话,刘大磊会错意,一副“你跟嫂子黏糊得真恶心人”的表情,摇摇头先走了。
“我爸他们说话时提到闻山,想起你在那边,所以我才留了个心。至于整改名单,你当我万能的?”翟智在电话里幽幽一叹,“什么官二代,不过是个虚名。外人谁见了不会腹诽?我又不走仕途,对我来说,半点实际用处也没有。”
姜尚尧心中稍安,只要对方有所求,那就必然有商酌的余地。他故作轻松地试探,“原来翟大小姐也有遗憾?能有什么是你想要得不到的?”
“多了。比如说……想吃饭没人请。”
他顿时有些头大,“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我给你赔罪了。”
翟智呵呵一笑,不多纠缠这个话题,只是说:“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也不难为你,下次你来原州再说吧。”
姜尚尧略一踌躇,问:“初二我还有个亲戚要走,初三赏不赏脸吃顿饭?”
“初三我也没空,初四吧。”
这个女人,态度是绝对主动了,但是关键处分寸又拿捏得万分恰当。挂饵、抛竿、收线,直爽果断,同时技巧娴熟。姜尚尧挂断电话,嘴角客套的笑意化作一丝讥嘲。
与此类人交往越深,越觉政治的复杂性;而越深入了解,他也越不屑。人与人之间的收放技巧再是精湛,哪比得上一句简单而直白的话语?
“我喜欢的。”穿过旷野的风,于身前身后呼啸而去,风中仿若传来庆娣压抑克制的表白。她布满眼泪的脸竭力维持着笑容,小声地再一次告诉他,“我喜欢的。”
姜尚尧无暇问自己为什么会将庆娣与翟智一起比较,此时的他有些拘管不住渐渐澎湃的思潮。他该回办公室审阅这几天的值班记录;该坐下来静心思考来年的路该怎么走,怎么规避风险;该和除夕看场子的兄弟喝两杯,说几句荤笑话。可他站在空荡荡的办公楼前,脑子里想的却是半个小时前,庆娣被他咂吮得红肿的唇瓣,捏着车钥匙的手指仿佛仍残留着揽住她柔韧腰肢的触感。
他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毅然转身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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