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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对越巴族采取保护政策,多次颁布命令禁止附近县城居民进山打猎、伐材、建宅,客观上维护了长晖山区的原始生态,很多在别处早已绝迹的物种,常可以在这里找到。
“越巴族的特色是采取崖穴葬,”尹师兄插嘴道,“通常做法是在悬崖上寻找一处天然石窟,如果没有满意的就人工开凿,然后将死者连同他生前用物葬进去,后来因为条件所限逐渐改成石棺葬或土葬,但必须以石垒为标志,坟前要栽黄杨树等象征好风水的树木。”
王院长佩服道:“到底是博士,什么都懂,确实如此,如今长晖山越巴族部落里只有首领和长老才有资格崖穴葬,由他们自行选择洞穴秘密下葬,别说外人,就是本族人也绝少知道。”
说话间我拿过便笺,正面用铅笔凌乱地写着很多地名,有些是湖南境内的地名,有的则到了湖北、江西,大多数都画了圈,反面中间用粗黑钢笔写着三个字:吉耿阳。书写者对这个名字似乎极为愤怒,力透纸背,留下一连串刮痕。
“这是景老人的手迹,他的字总是向右斜,好认。”王院长道。
“吉耿阳,是不是景老人的朋友或亲戚?”我随口问。
“不认识,据我所知景老人在本地无亲无故,否则也不会进敬老院。”
“进敬老院前他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对王院长来说年代过于久远,他抚额想了良久,犹豫道:“我调到这里的时候他已是长住户了,具体情况也说不大准,刚开始替粮库打短工,他有力气嘛,时间一长粮库让他看门巡夜,他沉默寡言,又能吃苦,虽然身份来历不明,也平平安安躲过历次运动,八十年代大批知青返城,工作紧张,正好他年龄到了,粮库出面申请把他送进敬老院,论起在这儿的资格,他比我老多了。”
“他愿意来吗?”我问。
王院长有些诧异:“不来怎么办?粮库是企业,不可能养他一辈子。”
“他在粮库有走得近的朋友?”
“前些年每逢春节总有个姓檀的干部,年纪也不小了,拎些水果和蜜饯来看望他,多少能聊几句,后来……这几年就没来过,可能退休了吧,现在的企业人情淡薄啊,哪会记得退休几十年的老人。”
尹师兄小心翼翼展开那张宣纸,原来是一幅矫若游龙、浑厚遒劲的魏碑书法,上面写着十四个字:宜作朱雀鸿鹄志,醉卧青山伴古灯。
“原来……”尹师兄若有所悟。
我接口道:“原来这两句话并非景副官原创,他只是引用。”
便笺上的字简稚拙嫩,与地图上书写的数字字母风格相似,十多个地名错别字就有六个,顶多相当于初中学生水平,宣纸上字则意境磅礴,一气呵成,没十年八年苦练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两者相比有天壤之别。
原先我就奇怪,一个副官怎会有吟诗作对的水平,现在看来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两句话乃章炯笙所说,并亲手书写成幅借以励志,景副官不过将这层意思如实传达给章炯笙家人。
走出敬老院大门,冷月高悬,凉风袭面,我不禁生生打了个寒噤。
“冷吗?”尹师兄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我笑笑:“算了。”
此时此刻,才陡然醒悟方舟给我的是安全感,是那种让人无所畏惧的踏实和支撑,而走在尹师兄身边,我必须东张西望防范坏人,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遇到章蔼和后我一直有个大胆的设想,”尹师兄道,“地图的出现更形成了佐证,它的摹本应该是航拍图,全部是俯视角度,所以王院长看它不对劲,能动用航空资料,想想看,这是什么级别的行动?”
“你怀疑章炯笙一系列古怪行动与长晖山有关。”
“师妹,不妨说得再直接点,”路灯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奉命把一批东西藏到山里,而且做好长期守护的准备,因此才有那两句前后矛盾的表白,景副官未必明白长官的心境,却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做那批东西的守护神。”
我为他疯狂的念头瞠目结舌:“喂,是不是前段时间研究古墓文化钻得太深,一时难以自拔?你不会告诉我章炯笙把几十吨黄金藏在山里吧。”
“为什么不可以?”尹师兄挥舞着双手道,“日军进攻河南时,国民党700辆军用卡车满载财物开往西安,车上装的什么?无非是金银珠宝,古玩文物。湖南即将沦陷时,高官达贵一哄而散,有的乘飞机,有的坐轮船,还有的走山路,用马队驮着家产翻山越岭,听说有几百匹马不堪重负而累死。日军进攻广西时分兵挺进贵州独山,进逼四川,重庆为之震动,国民党中央高级官员互相责骂,纷纷出售衣物、变卖家产准备逃跑。乱世之中某位高官调用一个团兵力藏点东西有何不可?倘若再加点军用物资作为掩护,压上诸如‘光复’‘反攻’的大帽子,章炯笙能不言听计从?”
“我只觉得……”我一时辩不过他,“让我静下心想一想。”
“再看章蔼和和钱伯斯,仅仅为了寻根和探索中国近现代史文化?没那么单纯吧,就算不知具体细节,多多少少能知道个大概,起码晓得山里埋了什么,怎样才能找到。”
我反驳道:“若是那样何必把我们带在后面,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里是内地,人们思想观念远没有沿海地区开放,他们现在的身份,很多事不便出面,你不信?等他们掌握到全部资料后绝对会把我们俩甩掉。”
嗯,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老实说我也不喜欢瑟曼,虽然面巾纸真的很香。
永埠县城规模不大,三横四纵,一共只有七条街,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回到了小旅馆,尹师兄要洗澡解乏,我嫌卫生间不干净,睡觉又早了点,便信步来到旁边的网吧。
打开信箱,见上次传照片之人终于有了回信,赶紧点出新邮件,附件是一张扫描图,这回扫描的一封书信,只有中间部分清晰可见,前后皆被刻意用阴影隐去,想来发邮件者认为对此事无关紧要。
“此次入滇黔凶多吉少,然国陷于危难之际,武夫何以报国?唯有战死疆场。上月已将平日积蓄悉数寄回,割舍不下之精藏之物,亦托嫡属妥为保存,他日当设法取出交还于尔,勿念!……”
扫描件下方有一行小字:申克飞家书,写于1944年。
两眼盯着屏幕,我陷入沉思。
这位未曾谋面的网友对我的智慧有足够估量,知我看得出其精心安排的次序。第一张扫描件告诉我申克飞与章炯笙的特殊关系,还有那只紫砂壶,第二张扫描件透露申克飞平生收藏品的下落,“嫡属妥为保存”,谁是嫡属?唯有章炯笙。
师兄的感觉很敏锐,一个个证据在证明他判断的正确性,也愈发让我觉得不安,因为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和悬疑性已超出预料,它变得难以控制,难以捉摸。
如果如尹师兄所说,章炯笙奉命秘密隐埋了一批宝藏,其中包括申克飞的私人收藏,还有三个疑点无法解释。
第一,申克飞没料到章炯笙陡遇哗变,反而死在他前面,那批私人收藏,想必章炯笙不可能透露给景副官,也就是说“他日当设法取出交还于尔”这句话落了空,可紫砂壶何以出现在香港拍卖行?难道申克飞将它带到独山战场,后来落到日本人之手再辗转流入市场?那未免太神奇了。
第二,1944年5月独立团正面拦截日军,关键时刻章炯笙却到了重庆,凭申克飞断不敢这样调遣,除非重庆高层,然而获得密令后章炯笙应该守口如瓶,为何又告知申克飞,还帮他夹带私货,不是违反军人职业操守吗?
第三,由于隐埋工程浩大,章炯笙调动工兵连和警卫连秘密进山行动,也就是说此事起码有几百人知道,尽管后来他们出山时遭遇日军伤亡惨重,为什么偏偏只剩下一个景副官,其余人音讯全无,秘密因此得已保存了几十年?
越想越乱,索性关掉电脑回旅馆睡觉。
路上我决定明天把景副官的遗物资料全部交给章蔼和,不再玩费神耗劲的智力游戏,接下来的事让他们伤脑筋去吧,我只需知道结果即可。
一边想一边上了二楼,脚下木地板吱吱作响,很有些古色古香,经过尹师兄门时敲了两下,没有反应,嘻嘻,男人洗澡还有这么慢的。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踏入半步,同时摸索着开墙边开关。
蓦地,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我往里面一拉,我张口欲叫,嘴里立即塞了一团又软又黏的东西,紧接着我被按到床边,黑暗中有人熟练地将我五花大绑,勒得我又疼又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啪”,灯开了。
第一眼就看到尹师兄,仅穿着汗衫短裤,被绑成肉粽子状,嘴上贴了道大大的胶带,横躺在床上无奈而无助。
几步之外站着一个人,冷冰冰看着我们,手中匕首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寒光。
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便是杀害齐老头的凶手!
第五章 盗墓者
此人年龄大约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皮肤黝黑,脸狭长干瘦,面色沉郁,眼睛不停地在我脸上打转。
他蹲到我面前,举起匕首晃了晃,威胁道:“等会儿不准叫,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他用匕首在我脸上虚掠几下,“让你变成丑八怪!”
我忙不迭点头——看不出他还深谙女性心理,知道女人将容貌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接着嘴里一松,那团软乎乎的东西被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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