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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关于这件事——”她扬扬手里的信,“我在你们来之前,了解过情况,恐怕不是很容易办的。人到底在哪里,也摸不准。我想,我来努力一下,你们对外也不必声张。过些时候,我给你们个回音,怎么样?”
《战争和人》
四(2)
态度不冷也不热,听来似乎有点应付、打发的味道。
燕姗姗忽然说:“玛荔处长,这件事别人办不行,你办一定能行。这个冯村,为人极好,太冤枉了!你就帮这个忙吧。”
陈玛荔听燕姗姗这样说,有点高兴,却岔开话题,吐着烟说:“姗姗,你是个人才,我是最爱才的。我老想劝你到中央社,如果你到中央社,我让他们重用你,让你出国去做特派员。你们那个报纸是没什么前途的。”
燕姗姗摇头笑笑说:“不行啊!让我做个自由主义者吧!我喜欢做个无党无派、不偏不倚的记者。再说,我的英文不流利。倒是他——”他指指家霆,“他是在上海教会学校渎过的,年轻有才,英文中文都棒!等他从民声新专毕业了,你好好栽培他吧!”
“哦?”陈玛荔突然好像才发现家霆的存在和不凡的风度了。她吸着烟,看着家霆,看得那么仔细、认真,竞使家霆有些不舒服了。她那不太漂亮的面庞在烟雾吞吐之间,透着一股坚定、自信,有一种成熟、世故的风韵。她用上海话问:“你是上海人?”她忽然注意到他的那双眼睛了!啊,这双多年轻、多清澈、多明净的眼睛哟!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家霆点点头,用上海话说:“我生在上海,在上海住过多年。”陈玛荔突然用英语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上海来重庆的?”家霆用英语回答后,陈玛荔用英语说:“好极了!你的发音很好。”她变得高兴起来了,说:“我见了上海人就亲三分!”又突然看着家霆笑笑,用英语说:“你非常漂亮!”大约在这时,她发现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风度翩翩,确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但这句话却使家霆不太受用了。
燕姗姗听了,也笑了。她明白,这种话美国人说说极平常。这位玛荔处长真是美国脾气!她为了引起陈玛荔对家霆的重视,有利于把冯村的事办好,指着茶几上那张晚报,说:“玛荔处长,你没注意吗?你可能看过童家霆写的文章哩!这晚报上有个专栏——《重庆今昔》,每天都是他写的连载哩!”
“啊啊啊……”陈玛荔确实更重视了,她揿灭烟蒂,去拿起那张晚报,看了一看。晚报上《重庆今昔》栏里,用“家霆”署名写的一篇文章是《山城茶馆花絮》。她说:“我看了!从文化角度写的,写得很有趣,很有意思。”她看着家霆微笑,“看来,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名记者!”
家霆谦虚地摇头笑笑。陈玛荔却问起家霆的情况来了,从年龄问到学校,从爱好问到志向。谈了一会儿,家霆乏味得很,只记挂着冯村的事,把话转到正题上来,说:“我是从小把冯经理叫作舅舅的。那时他是家父的秘书,他太冤枉,是个非常好的人。陈处长(他本来想叫她“伯母”,觉得她太年轻了,只好依燕姗姗的叫法了),望您一定……”
陈玛荔打断家霆的话说:“家霆,别叫我什么处长,叫我Aun (姑母、姨母)吧。我想这样——”她的态度已经变得非常亲切了,看着家霆说:“我去努力办!你好在已经认识我这里了,后天,星期四,下午三点钟,你来,我把办的情况告诉你。”
事情似乎有了较好的变化,家霆心里高兴,看看燕姗姗,似乎是征求意见:我们是否可以告辞了?燕姗姗会意地站起身来,说:“玛荔处长,我们回去了,谢谢你。”
陈玛荔已经闲闲地又点燃了一支“骆驼牌”,呛人的烟味,使人受不了。她吸这种烈性烟,一口牙齿却洁白如珍珠,不知是什么道理。她也没有挽留,临别,亲切地对家霆说:“好吧!后天下午,我等着你。”
走到外边,夜色漆黑,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燕姗姗忽然说:“看来,家霆,她算是应承了。不过,她这种人,既老练,又能干,也忙得很,见的事多了,有时就像四川话说的不免有点‘水’。这件事就怕她不放在心上。你后天下午三点一定要准时去,多催催她,免得靠不住。”
家霆答应着,心里觉得燕姗姗真是热心、诚恳,说:“大姐,我知道您忙。这事太麻烦您了。以后来,我就不用您陪了。我一定准时来找她!”
他们分手时,燕姗姗同他握手,说:“家霆,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以后,有空常来我们家里玩。我们一家,不仅寅儿,我想都会欢喜你的。”说着,她好意地朝家霆笑笑。笑容,很亲切,使家霆感到她话中有话,话里似乎带着一种希望,希望家霆与她的妹妹寅儿能够要好。是不是这样呢?是不是太敏感了?家霆还回答不出。
《战争和人》
四(3)
按照约定的日期和时间,家霆又出现在陈玛荔那在重庆算得精美讲究的客厅里了。
茶几上,放着一大堆书,横七竖八,看样子,陈玛荔刚才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家霆发现她今天打扮得素净,看上去却特别顺眼。她一头黑发,未梳发髻,长发披肩,穿一件合身的茶色旗袍,配的是高跟鞋,身边有一只书本大小的黑色皮夹。她的打扮有点像个大学生,但高贵的派头难以形容。看到家霆准时来到,她表示高兴,看看手上的金表,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人守时守信,你能守时,说明你很有教养,我喜欢。”
上次来时,茶也没有。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佣送来了两杯喷香的咖啡,然后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她端详着家霆,态度十分友好,眼光流波闪烁,说:“家霆,你的事我确实办了!但你的冯村舅舅,问题严重。他是一只往灯上乱扑的飞蛾。现在关押在一个秘密地点。由于主事的人去成都了(家霆想:这是指叶秋萍吧?),必须要等他回来才能找他解决问题。按规定,中统不能捕人,其实他们也像军统一样捕人。不过捕了人总不肯承认。因此,不能把事情弄僵,急是急不得的。”“但,冯村舅舅是个好人!”
“好人?”陈玛荔笑了,“怎么好法?对谁好?”“如果中国人都像他,抗战早胜利了!”
她笑出声了,露出一口皓齿,说:“你说这种话真像个孩子!别急吧,等几天,我们再碰次面,你说好不好?”她要家霆喝咖啡,自己却慢悠悠地在吸骆驼牌香烟。
家霆端起咖啡,心想:也只能这样了。真是“急惊风偏遇慢郎中”,说:“好,谢谢Aun十!”喝了一口咖啡,甜得太腻,糖放多了。听到家霆彬彬有礼地叫她“Aun十”,陈玛荔又笑了,她夹烟和吸烟的姿势娴熟、优雅,用英语说:“我喜欢听你叫我Aun十!你是个讨人欢喜的男孩子!”接着,却问起家霆和燕姗姗的关系来了。家霆如实作了回答。陈玛荔笑着问:“你同燕寅儿在谈恋爱?”
家霆连忙否定,诚实地说:“没有,仅仅是同学!”
她又笑了:“其实,你这年龄,也是该谈恋爱的时候了。她一定很漂亮吧?”
家霆只好微微笑笑,又摇摇头,问题使他难以回答。心里却想起欧阳素心来了,心想:等冯村舅舅的事办完了,或者托托陈玛荔再帮着寻寻欧阳也好。正想着,记起了燕姗姗上次的叮嘱,站起身说:“Aun十,您忙,我回去了。”
谁知,陈玛荔笑了,吸着烟说:“别走,我是忙,但今天下午这时间是留给你的。我们该好好谈谈。你看,咖啡只喝了一口呢!”她语气十分亲热,像个Aun十,也像个大姐姐,出乎家霆意外。
家霆只好仍旧坐下,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陈玛荔突然指指身旁几上堆得高高的那些书,说:“你看,这是将要取缔的一百多种剧本,不准出版,也不准演出!你看,Aun十的权力大不大?”
家霆斜眼看去,堆放着的剧本中有郭沫苦的《高渐离》、曹禺的《原野》,还有田汉、熊佛西、洪深、阳翰笙等的剧本。他不喜欢陈玛荔骄傲、自夸的语气,问:“为什么要取缔这么多呢?”
陈玛荔笑笑,将烟揿灭:“有个内部检查手册,凡不符合的就取缔!报纸要检查付印的大样。对共产党和那些跟着往左边跑的进步人士,只有把他们的嘴巴贴上橡皮膏封严才老实。”她说这话时,轻松随意,透过她美艳的嘴唇说出来,使家霆产生一种反感。他沉默了,又微微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咖啡。
陈玛荔忽然问:“听说令尊为冯村的事找了杜月笙,是吗?”家霆诚实地点头。
陈玛荔笑了,亲切地说:“其实,中统的事现在找他用处不大。我不是中统的,你来找我倒是或许有用。我告诉你吧!蒋主席下了个手令给中统局,要中统就帮会问题作出建议,以便中央决定对帮会问题做出适当决策。这事杜月笙也知道。他现在揣摸不透上头对帮会的态度是什么,是不愿多惹是非的,对中统的事,他更不敢去碰。即使答应给你们办,也是嘴上说说,这点你要心中有数。”家霆叹口气说:“所以,Aun十,我只有指望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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