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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霜威对欧阳素心有感情,觉得欧阳可怜。现在,欧阳在哪里呢?……
只听燕寅儿说:“家父让我来看望童老伯,有件关于冯经理的事,他让我对童老伯说一下。……”
《战争和人》
三(7)
童霜威请燕寅儿在门边的一张椅上坐下,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和蔼可亲地说:“好好好,说吧。”
“家父请童老伯设法托一下您的一位熟人,说让他和他太太设法,可能搭救冯经理有效。”
“是谁呀?”家霆给燕寅儿倒了茶来,在燕寅儿左边一张椅上坐下问。
“毕鼎山!”燕寅儿说,“家父说,毕鼎山战前与童老伯是同事,一定是很熟识的。”
童霜威差点七窍冒烟,捺住性子问:“找他?有用吗?”
“有用!”燕寅儿说,“他是大将,现在掌握中惩会的大权,又一直是兼着法官训练所的所长。法官训练所大量收的是中统的特务人员,是依照党务人员从事司法条例参加受训的。司法党化嘛,所以他与叶秋萍和中统的关系十分亲密,说话自然管用。而且——”
童霜威想:唉,我对司法界既疏远又孤陋寡闻,不正是毕鼎山之流的排斥造成的么!想不到,他已经成了参天大树了!又听着燕寅儿继续往下讲。
燕寅儿说:“更重要的是,毕鼎山的太太陈玛荔,她是蒋夫人喜爱的亲信。原在励志社挂名当副总干事。后来,去掉了励志社的职务,一下子任命了两个新职务:一个是三青团中央团部女青年处处长;一个是中央图书杂志审查会的副主任,实际还兼着战时新闻检查局的副局长。她现在同许多首要人物有来往,她的工作同中统要打交道,又是个通天的女人,人家都恭维她、巴结她。”
童霜威鼻子里不由自主“哼”了一声,忆起了去年同叶秋萍在重庆歌乐山双河街“林园”参加鸡尾酒会时,见到的那个穿紧身猩红色金丝绒旗袍的年轻妖媚的漂亮女人了。那天,叶秋萍向他介绍过这位毕鼎山的新太太的。谁想到,今天为了冯村,自己竞要去求毕鼎山和他的新夫人了呢!想起这些,心里好不受用。
燕寅儿说:“家姐为冯经理的事,找了不少人。最后,她认为,如果找陈玛荔和毕鼎山——其实要找陈玛荔,也许不动声色、不落痕迹就能顺利办成。同家父商量后,决定让我来向童老伯禀报一下情况。家姐也认识陈玛荔,只是没有什么深交。老伯这边出面找陈,效果会好些。”
家霆一直听着。这时,皱眉思索。他明白爸爸同毕鼎山的关系不好,也明白爸爸为人狷介,不愿卑躬屈膝去乞求毕鼎山。可是燕寅儿提的建议可能有效,怎么办呢?
只听童霜威点头说:“寅儿!谢谢令尊和令姐了!我考虑一下,看看怎么进行好。请令尊和令姐也继续帮帮冯村的忙。”说这话时,他声音有些沙哑。在家霆听来,爸爸是控制着感情做出决定的。家霆被这种感情激动了,明白:爸爸为了搭救冯村,是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的什么自尊心、面子都丢到一边去了。
后来,房东陈太太家的女佣侯嫂用托盘送晚饭来了。为了便于家霆上课,晚饭总是早早就吃的。童霜威和家霆坚决留燕寅儿吃晚饭,燕寅儿大方地留下吃了晚饭。童霜威同她谈话,感到这女孩不仅长得好,而且确是大家风度,极有教养,说话有分寸,礼貌很周到,谈吐表露出渊博而有才华。虽不免聪明外露,确是个极可爱的女孩子。晚饭后,家霆与燕寅儿一同去学校上课。天又下起小雨来。童霜威孤身一人,意兴萧索。摆在眼面前的事是找毕鼎山夫妇帮助。怎么去找?他想:既然找毕鼎山不如找陈玛荔,就找陈玛荔为好。找陈玛荔,我前去倒不如让家霆代表我找燕姗姗陪同前往。家霆办事已经很能干很老练了。让他代表我去面陈一切,如果对方给面子,就同我自己前去完全一样;如果不给面子,也有个回旋余地。作出了决定,他内心仍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既有失意,也有怨尤和伤感。
绵绵的雨飘洒着,使他想起去年秋天同冯村在一起时的那种灰暗的心情和日子。但去年秋天还并不这样苍凉。
《战争和人》
四(1)
毕鼎山、陈玛荔的公馆在上清寺、曾家岩口,附近就是中央党部。这一带,住的要人不少。
晚上,家霆没有去学校上课,换了整洁的衣服,由燕姗姗陪同来找陈玛荔。
从上清寺公共汽车站下来,走在路上,燕姗姗像讲故事地说:“陈玛荔本来叫陈玛丽,后来将‘丽’改成了‘荔’。这时候,毕鼎山一般总不在家。他在外边常有应酬,老不正经,喜欢到都城饭店或嘉陵宾馆跳舞。陈玛荔却不同,爱跳舞但不随心所欲。她每每只在蒋夫人举行家庭舞会时才去参加。她处处学蒋夫人,也是讲究穿戴、讲究饮食,吸烈性香烟。烟瘾很大,像英国名牌烟“茄立克”、三五牌、“白锡包”等都不爱,爱吸的是美国的进口(骆驼牌)。她爱看美国电影,爱听小提琴独奏曲,也爱看京戏,爱用舶来化妆品。
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涂蔻丹,经常打扮得十分俏丽。但在一些会议上露面或到机关里去时,有时也特别素静大方。”
家霆明白:燕姗姗在使他了解陈玛荔这个女人。家霆同姗姗大姐还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早就熟识了,一见面就学燕寅儿叫燕姗姗“大姐”。姗姗大姐做报馆的采访主任,养成了“自来熟”的本领。她该有三十五、六岁了,长得年轻,一副职业妇女的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有一副讨人喜欢给人好感的外表,穿得朴素,但风度洋派,潇洒得很。不是那种华丽、美艳的人,却像玉兰花似的,给人素雅的美感。她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齐耳的短发,白净的脸皮,两只乌亮的大眼睛同燕寅像。她好像很喜欢家霆,把家霆当作弟弟似的带着,l隘进陈玛荔公馆的门时,还叮嘱家霆:“这个女人很高傲,在美国留过学,上的是文特贝尔大学,有很多洋脾气:讲究礼貌,讲究仪表,讲究守时,讲究效率。今晚,是我预先打电话同她约定的时间……”燕姗姗看看手表,夜光手表正指着七点缺三分,说:“正好!我们到达时一分也不差!记住,她忙,不宜多坐,把事谈完,我们就走!”
陈玛荔、毕鼎山的公馆,看来可能是哪位川军将领或四川实业家的房子借给他们住的。在这天色已暗的时分,看到这种在重庆属于要人居住的青砖公馆洋房,使家霆明白毕鼎山确实是走红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有个司机坐在车里。燕姗姗一看车号,轻声说:“是中统局的汽车,有客人在里边。”
家霆佩服燕姗姗的机灵、聪敏和对车号的熟悉,觉得这本领包括她刚才在路上介绍陈玛荔时所掌握的丰富背景材料,都是做一个名记者必备的条件。跟着燕姗姗正往里走,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里边匆匆走出来。近前了,映着门房的灯光可以看清这人约摸三十七八岁,留着对分的西装头,有两只看上去叫人觉得他在生气的眼睛,右手夹着香烟。家霆心中一惊,马上认出:是张洪池!就是那个中央社记者兼着叶秋萍部下特工职务的张洪池。这个神秘人物,冯村的被捕显然同他有关。他到陈玛荔公馆来干什么呢?家霆怕被张洪池认出,忙掏手帕假作拭脸,随着燕姗姗走向门房,避开了张洪池,然后走进陈玛荔的公馆里去。
“啊,你们很准时啊!”陈玛荔见到燕姗姗和家霆时,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晚报,第一句就用满意的口吻这样说。她的国语带着上海口音。
这是一问宽大的、布置得简洁又很有艺术气息的客厅。地板打了蜡,光灿灿的,看来是可以用来开par十y用的。墙上一边挂着两幅风景油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挂着一张陈玛荔的全身巨幅油画像,神采风韵,飘飘欲仙。像框讲究,金色叶穗的阔边古色古香。一套沙发上蒙着墨绿色布罩,一只小圆桌上有景泰蓝花瓶,小茶几上有一套西式花瓷茶具,还有彩色烟灰缸和一罐三五牌外加一包骆驼牌香烟。此外,中问一张奶油色大横几上,排列着满满的原版外文书和许多中文书籍,还有不少《Life》(《生活》画报)、《Reade。Diges十》(《读者文摘》)、(Crown)(《王冠》杂志)等美国杂志。精装书里有《圣经》,中文书里有童霜威的《历代刑法论》。家霆想:爸爸那天寄书给毕鼎山时,是抱着一种讽刺态度去寄的。当时,哪想到为冯村的事竞要来找他们帮忙。
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燕姗姗介绍了家霆,家霆把爸爸的信交给了陈玛荔,陈玛荔抽出信笺来看。家霆打量起陈玛荔来了。这女人,脸不太漂亮,却窈窕、华贵而有风韵。总该有三十出头了吧?却显得很年轻。她头发梳成一个小圆髻,旗袍裁剪得非常合身,苗条而丰满,配上高跟鞋显得亭亭玉立。
“哦哦哦。”陈玛荔从茶几上拿起骆驼牌香烟来,抽出一支,用打火机“啪”地点燃了,看了信,吸着烟,朝家霆看看,点着头,声音飘飘柔柔,“令尊和我们,关系是很好的,我知道!(家霆想:关系好什么?)令尊的大作我们也早收到了,很钦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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