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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没抽那个贱人一耳光啊!”隔天得知此事的李珊珊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
康婕耸耸肩,佯装豁达:“算了,被疯狗咬了一口难道要咬回去吗”,还没等李珊珊接话,她忽然又仿佛人格分裂了一般怒吼:“得了狂犬病他妈的不去治病学人泡什么吧啊!把我当小姐!奇耻大辱啊!”
李珊珊被她前半段的宽容和后半段忽然爆发的癫狂吓了一跳:“他妈的你也疯了啊!一句话分成两次说你很爽是不是啊!”
没有程落薰在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像是两枚随时会爆炸的原子弹游走在长沙街头。
这一天,原子弹?康要陪原子弹?李去做第二次激光祛疤的手术,去之前康婕给我打电话说:“我跟你讲,其实我觉得,她姓董。”
“啊?”我莫名其妙地接着电话,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
“她应该叫董珊珊!”
“为什么啊?你能不能快点说啊。”真是急死我了,康婕这个神经病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就算珊珊要冠夫姓也应该是宋啊!
“你是没看到啊,她去做手术啊,那个气场啊,简直啊,就像董存瑞烈士附体啊……哈哈哈”
……
沉默了三秒钟,我轻声的说:“康婕……”
“嗯?”
在挂电话之前我终于咆哮了:“日你妹啊!以后能不能不用无聊的事能不骚扰我啊!!!”
站在美容整形医院门口,李珊珊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透过墨镜看着玻璃上的巨幅广告,上面那些姿态做作的女人觍着一张假脸,挺着假胸对着路人搔首弄姿,标榜着自己是破茧重生的奇迹,旁边配着极富煽动性的文字:我的双眼皮是假的,我的鼻子是假的,我的美丽是真的。
墨镜后到底是鄙视还是艳羡的眼神,旁人无从得知,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酸楚:她居然成为了她从前嗤之以鼻的那种人。
她回过头跟康婕说:“反正你来都来了,不如把那颗泪痣点了算了?”
康婕飞了个白眼:“你休想骗我陪你一起疼!再说了,没钱,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点颗痣的钱在街边的美容院都可以点几十颗了!”
奸计没有得逞的李珊珊还了个白眼给她:“没钱你昨晚干吗放走赚钱的好机会啊!”
康婕娇笑:“人家想放长线,钓大鱼嘛,偶像剧里的女生都是这样演的嘛。”
整容医院里的护士小姐都穿着粉红色的褂子,眼影一个比一个妖媚,果然不是正规医院,谁见过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涂指甲油的吗?
康婕拉拉李珊珊:“你真放心?”
可是谁也拉不回李珊珊要恢复美貌的决心。
看着她宛如就义一般走进手术室,康婕心里忍不住一颤。
我们都忘不了第一次在大街上见到李珊珊跟人对打时的飒爽英姿,曾经我还很小人之心地跟康婕说,我们哪天不跟珊珊打招呼就直接冲去她家敲门,倒要看看这个死妖精素颜是个什么样子。
事实上,我们也确实这样做了,她在清晨怒发冲冠地打开门,猥琐的我们双双惊呆了。
天生丽质,确实有这么回事的。
手术开始之前,李珊珊跟康婕说:“待会儿我要是尖叫,你千万要镇定啊!别进来看啊!很吓人的!”
康婕于心不忍却还要跟她斗嘴:“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明星!”
手术进行中,康婕坐在走廊里静静地抽了一根烟,从十六岁开始,烟对于我们来说,就像多出来的一根手指,我们说了无数次要戒,却从来没有认真实践过。
事实上,在李珊珊发出骇人的尖叫时,她的心的确是揪成一团的,但是也的确没有勇气冲过去看看手术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落薰陪我去医院的那一次,坐在走廊里等我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她想。
做完手术之后李珊珊戴着口罩从里面走出来,肿着一双眼睛骂骂咧咧:“我操,一次五百,一次又五百,再这样下去包都卖光了,只能去卖身了!”
说罢她还不解气:“宋远那个没出息的,还不如去送快递,顺丰快递的派件员月薪都上万了!”
她这番话引得康婕又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不愉快的事情。
六千,区区六千块,装逼犯们一个手机的钱,那个叫萧航的神经病居然认为一个手机就可以买她一夜!
其实当萧航哆嗦着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她是很想很想哭的,那种委屈非要号啕大哭一场才能得到宣泄。
那天的早班车上,晨光熹微,空气清冷,她很难过地想,如果我也是出生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二十几岁就开着玛莎拉蒂到处乱撞……或者是每个白天捧着工具书去图书馆自习的女生,整天思考的问题是出国留学还是考研,甚至,哪怕是每天晚上背着名牌包包拿着iphone泡夜店的辣妹……他应该都不会,也不敢这样直白地侮辱我吧……
在天光微亮之际,她深深地感到一种悲哀的羞耻,为了自己的贫穷。
贫穷,是这样无从掩饰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洞穿你的窘迫,然后以此作为要挟你的砝码。
而最悲哀的地方在于你是那么清醒地知道,对你的生活构成最大威胁的不是别人,而是生活本身。
从医院里出来,康婕和李珊珊手挽着手顺路去素然姐家看浅浅的时候,我正在大理街头跟那些逢人就问“要不要包车?要不要坐船”的当地黑导砍价:“不要这么贵嘛,人家还是个学生呢,很穷的呢,便宜点嘛好不好?”
为了显得我真的很无助,我还特意装呢把“呢”字发成“捏”的音,一脸貌似单纯的笑容底下是一颗仰天长啸的心啊:“长沙五块钱就坐船游湘江啊!你们要不要这么欺负外地人啊!”
经过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我终于说服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大姐,给我便宜了十块钱。
十块钱,在长沙好歹可以吃碗粉,还可以加个煎蛋呢!
到了买船票的地方我惊喜地发现原来学生证可以打折,啊啊啊,好开心,趁着学生证最后的期限再谋取一点福利吧!
可是我翻遍全身上下,只差没当街把袜子脱下来找了,也没见到学生证的踪影。
我,好,想,哭,啊!
就这样,买了一张巨额全价票的我,丢三落四完全没有一点生活自理能力的我,穿着领口巨大的短袖Tee和凉鞋,一点儿防晒工作都没做就兴致勃勃地游洱海去了,当我举着手机45°自拍的时候,我死都没想到,仅仅在两小时之后,裸露在阳光里的皮肤就迅速地开始脱皮,发红,惨不忍睹!
游轮上有美丽的白族姑娘给大家表演三道茶,据说是白族待客的礼仪,那个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为主持人的姑娘向大家介绍“头苦、二甜、三回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康婕在手机那端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天偶然遇见你前男友了。”
我这个白痴脑袋在那一瞬间竟然短路:“我哪个前男友啊?”问完我就后悔了,除了许至君还能是谁,她要是见到林逸舟岂不是见鬼了吗?
果然,那端的她也停顿了片刻,才用一种懒得跟我废话了的语气继续说:“他身边有个好漂亮的妞儿,气质也好,珊珊说话那么不好听她都没生气。”
那一刻,原本是喝在嘴里的“二甜”忽然变成了“头苦”,那种突如其来的苦涩充斥着味蕾,萦绕在口腔之中,让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也许那一刻,康婕也后悔给我打这个电话了吧。
后来我们很默契地扯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上,什么浅浅的尿布,李珊珊的手术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我们适时地挂掉了电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了,这不是我曾经衷心希望的那样吗?我不是很慷慨地说,他值得更好地去爱和被爱吗?
那心里这种奇怪的酸楚,是怎么回事?谁可以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
难度系数再高的奥赛题都会有一个精准的答案,但是爱情,没有。
[2] 可以称之为爱情的,仅仅只有那一样东西。
许至君啊,落薰才出去几天啊,这么快就交新女朋友啦。
游完洱海我意兴阑珊地回去客栈,在厅里还撞见了那个假外国人帮两个真外国姑娘指路,他看了我一眼说:“脱皮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过去不理我继续跟那两个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姑娘飙英语了。
色狼!不要脸!以貌取人!肤浅!
我把淤积在心里的火气全发在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之后,心情舒畅多了,当然,所有的发泄都是在我心里完成的,我还不想被人当成个神经病泼妇。
当我回到房间里,一照镜子,我才知道他说的脱皮是怎么回事。
从脖子开始到胸口的皮肤此刻全部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红,用手轻轻一搓就有细碎的皮屑纷纷跌落,我再低头看看穿凉鞋的教,原本白皙的两只脚被晒出了惨不忍睹的不规则图案。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程落薰你个傻逼,你个大傻逼!
我引以为傲的冰肌雪肤啊,我对不起你啊!
从许至君给我的那包东西里我翻出了一盒薄荷膏,涂在身上蜕皮的那些地方有些清凉。
他真是细致周到,做他的女朋友真是一件让别的女生嫉妒的事情啊,我酸溜溜地想。
我深知自己纠结的个性,独处的时候就爱钻牛角尖,为了避免我继续在那种酸楚的情绪里越陷越深,我披起那块地毯,想出去随便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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