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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知道你们男人总惦记着十八岁,哼!”又说:“我化妆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你别自作多情。”一个星期三次,她把黄瓜皮贴得满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一个多小时,又买了什么霜一天两次抹在胸前,后来干脆弄了一种中药塞在乳罩里面。我说:“干什么呢,我也没说你不好。”她说:“我不信你的,你们男人谁不知道?电视上说做女人挺好,挺好,都是被你们男人逼出来的。”
快到春节了,我为怎么去见马厅长犯了愁。和董柳去吧,马厅长把那点不高兴摆了出来,我也下不了台。到今天我还有必要去看那个脸色?和厅里几个人去吧,那又太公式化了,成了场面上的交待,也对不起马厅长,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啊!我对董柳说:“你今年去不去看沈姨?”她说:“去,不去她在心里不会骂我白脸狼?”我说:“人在人情在,下了台还要别人真心记着自己,那不现实,我退休了我不敢抱这个幻想。”她说:“你不去反正我是要去的,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人的事,我听沈姨怨几句也是应该的,我就打算受一点委屈。”她这一说倒鼓起了我的勇气,我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反正也不会把我的帽子摘掉,怕什么。
春节那天我和董柳带一波去了。董柳要买古汉养生精,又要买红桃K。我说:“人家学中医的,你买点水果还实在些。”就买了一箱进口苹果,把别人送的好酒提了两瓶。去之前我给卞翔打了个电话,问问马厅长近来的情况,知道他最近不怎么上班,呆在家里。这加重了我的思想负担,马厅长情绪消沉,我就是罪魁祸首了。
沈姨开了门似乎吃了一惊,说:“池……池厅长来了。”我拱手说:“还是叫我大为。我今年拜年这是第一家,我也只拜这一家。”马厅长坐在那里淡淡地说:“像我们还有什么好拜的?”董柳马上说:“今天是我们全家来拜年,过两天他们厅里还要来的。”一波拜了年就去找渺渺讨论下期考初中的事去了。马厅长说:“听说池厅长你的工作搞得不错,哈哈。”这话真不好听,可我得听着。董柳说:“他那一点东西都是马厅长调教出来的。”马厅长说:“我那样教了谁吗?”沈姨碰一碰马厅长,说:“老马在家里窝久了,脾气也变坏一点了。”马厅长说:“我变了吗?我天天在写东西,这半年多我清闲了,不操那些闲心了,一本书也快写完了。要是我这么多年都不操那份闲心,我十本书都写出来了。”我说:“谁不知道马厅长是全才?左右开弓,行政科研都是一把好手!”马厅长说:“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他这一说,我像被剥开了一样,心里真有些不好意思。马厅长说:“我们这些人都被历史淘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大江就这么东去。”我想着今天真来得窝囊,听了这么一串不阳不阴的话。马厅长说:“我闲着无事,胡乱诌了一个对子,哈哈哈!”说着一指墙上。我抬头望去,写的是:
老矣衰矣可以休矣烟云淡矣天下小矣其乐也融融矣
悠哉游哉岂不快哉冷暖知哉岁月逝哉又岂有惶惶哉
我晃着头念了出来,又念了一遍,心想,牢骚不小!嘿,嘿。我说:“对得工,对得工,字也成了体,谁知道马厅长还有这么一手。”心想着他再不阴不阳地说话,我也来几句不阴不阳地顶一顶,别搞错了,今天已不是当年了。马厅长说:“小池啊,听说你这一段狠狠地烧了几把火?”我说:“我还敢放火,那不是烧自己吗?事情它自己燃起来了,还有人闹着要干这个事干那个事讨说法呢,我其实是个消防队员,嘿嘿。”他笑了说:“干得不错,不错,烧三把火也是应该的。谁不想烧几把火?不冲天烧几把,谁知道有新人来了?哈哈哈,哈!”我说:“事情倒也做了几件,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想搞秋后算帐的人平下去了。我也不能把他们铐起来,不给点甜的怎么行?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是不是?嘿嘿,嘿嘿。”沈姨抓了机会插进来说:“过年不谈工作。你家一波今年也进初中吧,大为?”我感激地望她一眼,马厅长正用文火慢慢烤我,我虽然用不着怕,但总不舒服。这时渺渺跑过来笑嘻嘻说:“一波哥哥他乱唱歌,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翻跟头。”董柳说:“他一张嘴从小就不安份。”又说:“看着渺渺一年年快长成大姑娘了。”渺渺脸一红,跑开去了。我说:“沈姨,厅里本来规定了厅级干部退休按离休待遇,群众要上告,我们就只好改了。我们有个内部掌握的条例,只有马厅长一个人还是按老政策办,医疗费百分之百报销,我跟计财处打了招呼,沈姨您就别跟其它人去说了。”马厅长说:“为我一个人定这么一条政策,我不要,不要!”沈姨用力扯了他一下,他就不做声了。我说:“我今天先透个信,过几天我们来拜年,丘立原会正式通知的。”沈姨说:“谢谢,谢谢。”她毕竟明白事情就是事情,今天争口硬气说不要,那以后想要也没法转弯了。现得才是赢家,她明白这个道理。
90、上帝的程序
任志强带了董卉来拜年,问我安泰药业的情况。据我的经验,对方如果老是跟你谈一个话题,那这种兴趣后面一定有着利益的背景。我想着他是想在我这里摸摸底,搞点内部消息,然后去买这只股票。我说:“上市都两年多了,也没有起色。具体的事都是程铁军在管。可股民有意见都冲着我来。中成药竞争太激烈,汇仁肾宝花上亿元做广告,我们也做不起。”他说起去年炒股亏了十多万,垂头丧气的样子。董卉说:“姐夫你有什么消息透点给他,他炒股就好像有鬼跟在后面,还是个倒霉鬼,抛一只涨一只,买一只套一只。”我说:“别的我不知道,安泰药业你暂时别买,不值。”任志强说:“董事长都说不值,那我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什么时候有重组之类的消息,一定要透给我,让我也翻一翻老本,我不会外传的。”我说:“你以为这个董事长好当?每年开股东大会,我在台上就是批判对象,文革时批那些牛鬼蛇神是什么滋味,我都领教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任志强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他说:“有个朋友请我吃饭,姐夫也去吧?”我马上说:“要是每个人请我都去,我起码要劈成八块才够。”那些年谁请我吃饭,我都有受宠若惊之感,人家能记起我!可现在我可是吃得疲倦了,没有精神应酬。我说:“到宾馆去吃海鲜,我还不如在家里吃点妈炒的酸菜呢。”他说:“随随便便一张脸,我怎么敢拉姐夫去?姐夫是谁?是李智打来的电话。”李智我知道,是全市有名的私企老板,在开发软件。我说:“你什么时候跟李智混熟了,伴着他可以发点财。”他说:“姐夫就给我一点面子去了吧,我已经答应了他。”他说着露乞求的表情,这让我体会到了那种精神优势。与人交往时的这种优势感,这实在是太珍贵了,哪怕是亲戚吧,我也不可能凭白无故地赢得这种感觉。想当年无论谁请我吃饭我都心存感激,可今天不是那么个人我根本就不会去,这中间的距离,就是人生的滋味所在啊。如果我再上一层楼,谁跟我吃过饭说过话有过交往,都可以成为他一生中引为骄傲的资本和谈资,逢人遍告,那滋味就更滋味了。这进步的魅力实在不可抗拒,人越进步越有价值!真到那一天,以前我心存敬畏的人物,要见我一面恐怕都难了。到那时我珍惜身份,也不会随便跟谁见一面的。
任志强见我不表态,陪笑着说:“姐夫,就给我这点面子吧,我已经拍过胸脯了,怎么下台?真叫我把头扎到尿桶里?”我对李智也有点好奇心,心里打算去了,口里说:“李智他是什么人物,动不动就要请我?”他马上说:“是我答应的,我以前吹过牛皮,说我们挂着亲,他今天提到了,我就一口应了,怕他笑我呢,姐夫也不至于让我吃别人的笑吧?”我说:“到外面去吃海鲜还不如在家里吃碗剁辣椒饭。”他一听马上说:“董卉你在家里陪着姐姐妈妈,我陪姐夫去应酬一下。”
任志强开着车,出了大院说:“到阿波罗宾馆去。”又说:“今天保证不让你吃什么海鲜,俗!我们吃点山上的东西。”我想一想说:“停车,停车。”他说:“几分钟就到了。”我说:“你不停车我下了车就自己打的回去了。”他只好找地方停了车,我说:“李智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他说:“没什么事,偶然提到,我就应了。”我右手一个指头凌空圈一圈说:“我到底也是念了几句书的人,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还绕来绕去?”他们今天是划了个圈套等着我,第一步就是要把我弄到酒桌边去。任志强打电话没提阿波罗宾馆,他出了门就往阿波罗跑,这不是安排好的?我也不说出他的破绽在哪里,只说:“你不把事情告诉我,我就走回去了。”他急了说:“真的没有事,就是偶然提起来的。”我说:“那你说我病了,到省里拜年去了。”说着把车门推开。他一把抓住我说:“姐夫,李智找你是有点事,求我都求好几次了,我牛皮吹出去了,又抹不下面子,就答应了。”我说:“说事情。”他说:“事的确有点事,什么事他也没说。”我说:“那我还是下车。”推开车门出去。他从另一边跳出来,追上来拉住我说:“事的确有点事,大概是关于安泰药业的,再怎么我就不知道了,把我砍了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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