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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这些东西让他们回忆起了不愿意回忆的东西?
理所当然的是,飞船日历上的秋分日没有举行任何庆典——所有其他节日都是如此。施洗约翰节庆典活动遭到了令人沮丧的失败。
健身房中正在举行一场零重力手球赛,但参加比赛的都是宇航员,而且他们的情绪也一点都不高涨,反而是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大多数普通乘员除了完成规定的锻炼项目之外,很少再到健身房里来。他们对用餐也似乎失去了兴趣,当然主厨卡尔杜齐最近的
工作做得也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值得夸奖的。雷蒙特在路上遇见的一两个人跟他无精打采地打了招呼。
这条走廊的更远处有一扇开着的门,这扇门通向业余制造车间。一台车床正嗡嗡作响,一台气割锯发出蓝光,操作它们的分别是卡托·姆伯图和约舒·本萨维。看来他们正在制作费多洛夫和佩雷拉提出的生态项目的相关设备,由于低层甲板的标准工作间人满为患而被挤到了这里。
这一项目目前进展还算顺利,但仍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效果。在对生命支持系统进行大修之前,你必须完全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或者说在此之后的几年之内,这一项目只能停留在研究阶段。实际建设开始之前,只有几位专家会全力投入到此项目的研究中去。
尼尔森的仪器改进工程提供了大量工作机会。现在,这一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除非天文学家们能够设计出新的发明。大多数工作都已完成;原本放在二号甲板的货物已被移走,现在那里成了一个电子天文台,混乱的布线也整理完毕。在沉迷于外部宇宙研究的同时,专家们可能还会进行一些小修小补,但对于这一小组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所有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维持他们的心理状态了。
在每一次危机面前,人们都会鼓足勇气应付。然而,每一次激发出的希望都比前一次更渺茫,每一次希望破灭时带来的痛苦也要更深刻。比如说,关于小孩的法规改变并没有像人们想的那样引起广泛关注。只有两位女性提交了生育申请,但由于接受了注射,她们在未来几个月中都不会怀孕。其他人也仅仅表示出了某种程度的兴趣——
飞船颤抖了一下。这一瞬间,雷蒙特受到了重力的影响。他差点坠落在甲板上面。飞船各处传来了金属的噪音,就像最低音的锣声。重力很快消失。“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又穿过来一个星系,再一次进入了无动力飞行阶段。
这种现象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艘飞船是否永远都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停止下来?是否应该开始减速,哪怕只是尝试一下啊不同的方法也好?
也许尼尔森、齐达姆巴兰和福克斯詹姆森的计算是错误的呢?他们是否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最近几周以来,他们长时间待在天文观察室,出来吃饭或睡觉时都显得忧心忡忡、沉默寡言。也许这就是他们表现得如此怪异的原因?
好吧,毫无疑问的是,一旦尼尔森得出新的结论,林德格伦肯定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无论这结论究竟是什么。
雷蒙特沿着楼梯飘到普通乘员居住层。他在自己的舱室门口停了一小会儿,不过还是很快来到他要去的那扇门前,按下门铃。没人应门,他试着推了推。门锁着。不过旁边是萨德勒的那扇门,这扇门没有锁。他从这一边走进去。她占据的半间舱室与她的男伴用幕布分隔开了。雷蒙特掀起幕布。
乔汉·费雷瓦尔德把自己绑在安全绳的末端,正漂浮在空中。他高大粗壮的身躯像母亲腹中的胎儿一样蜷缩起来,但眼睛却还睁着,表明此人意识还是清醒的。
雷蒙特抓住一个把手,盯住对方的眼睛,像没发现任何异常一样说道:“我正想着怎么没看到你呢,然后就听说你不舒服。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费雷瓦尔德哼哼着。
“你可以帮我很多忙。”雷蒙特继续道,“我非常需要你。你是我最好的副手——维持秩序、顾问、首席副官、出主意,这些方面你都是最在行的。我们的工作不能没有你。”
费雷瓦尔德努力说出一句话:“我恐怕不能再继续工作了。”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我没法继续了。就这么简答。我做不到。”
“为什么不行?”雷蒙特追问道,“我们的工作对于身体状况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再说你也足够强壮,失重问题对于你算不上什么麻烦。你是个生于机器时代、有能力的小伙子,健壮又朴实,不是那种自我中心的‘温室中的花朵’,那些家伙才需要时时刻刻被照顾,他们的精神太柔弱,承受不了漫长的旅程。”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或许你也和他们一样?”
费雷瓦尔德不安地活动着,长满胡渣的脸颊似乎变暗了一点。“我是个人。”他说,“不是机器。我开始思考了。”
“朋友,我们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官员们只要没在睡觉,就一直在思考。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你说的那些是测量、计算、航线调整、设备改进之类的。那些不过是想继续生存下去的单纯冲动罢了,比从锅里往外爬的龙虾也高明不了多少。我问自己,这一切是为什么?我们究竟在做什么?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Ettu,Brute?”(拉丁语,意为“你也有份,布鲁图?”在莎士比亚悲剧《儒略·凯撒》中,恺撒遇刺时发现自己的养子布鲁图对他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也是恺撒的最终遗言。后来此句在西方文学中成为关于背叛的概括描写。)雷蒙特喃喃道。
费雷瓦尔德扭过身子,与警官四目对视,“你无所谓,只是因为你太冷酷了……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吗?”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数据已经不够准确了。再说,现在还去想太阳系到了哪一年已经毫无意义了。”
“别胡说!我知道,关于同时性的理论全是胡扯。我们走过的距离大约是五百亿光年,差不多已经把整个宇宙的弧线绕了一圈。如果我们把这一瞬间回到太阳系,我们什么也找不到。我们的太阳早已熄灭了。在那之前,它会膨胀起来,亮度增高,把地球吞噬进去。它会变成一颗变星,像风中的蜡烛一样忽明忽暗。然后它会变成一颗白矮星,逐渐熄灭,变成灰烬。其他的恒星也大抵如此。我们的银河系之中,能发光的物体只剩下暗弱的红矮星,甚至可能连红矮星都不复存在。所有的恒星全部变成灰烬也不是不可能。那个
银河已经死亡。我们所了解的一切,我们一切的本源,都已经死亡。而最先灭亡的就是人类这一种族。”
“不见得吧。”
“我们都是鬼魂。”费雷瓦尔德的嘴唇颤抖着,“我们像偏执狂一样,不断追寻、追寻——”飞船又一次加速。“听到没有?你听到了吧?”他的眼白都翻了出来,恐惧至极。“我们又穿过了一个星系。那就是数十万年过去了。而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不到一秒钟。”
“哦,可能不对吧。”雷蒙特说,“我们的τ不可能有那么低吧?大概只是穿过了一条旋臂。”
“我们摧毁了多少个世界?我自己会计算。我们的质量还比不上一颗恒星,但我们的能量——我想我们说不定会穿过一颗恒星的正中央,而我们对此毫无知觉。”
“也许是这样。”
“那是我们罪孽的另一部分。我们成了一个危险的事物,对于——对于——”
“别说这个。”雷蒙特诚恳地说,“也别去想。这些不是事实。我们能够作用的物质仅限于星际尘埃和气体,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们的确穿越了许多个星系。这些星系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那是相对于它们本身
的巨大尺度而言的。在一个星系群之中,成员星系之间的距离大约是星系直径的十倍,或许还要少。而一个星系之中的恒星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恒星的直径实在是太小了,远远不足一光年。在星系的核心区域,也就是恒星最密集的地方,两颗恒星之间的距离……呃,打个比方,就像是在一个大洲两头站着的两个人一样。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大的大洲,比如亚洲。”
费雷瓦尔德的眼光转开了。“已经没有亚洲了,”他说,“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我们。”雷蒙特回答道,“我们还活着,我们是真实的,我们还有希望。你还想要什么?追求哲学上的终极答案吗?别想这些了,这对于我们太过奢侈。我们的后代会找到这个答案,还会为我们的英雄事迹写下壮丽的史诗,而我们只拥有汗水、泪水和鲜血——”他笑了笑,“一句话,都是排泄物,一点都不浪漫。但这又有什么坏处呢?你的问题就在于,你把恐高症、感觉剥夺和神经紧张结合起来,变成了一种形而上的危机。而我呢,我不会蔑视我们这种龙虾式的求生欲望。”
费雷瓦尔德一动不动地在空中飘浮着。
雷蒙特从幕布的另一边穿了过去,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是轻视你面前的困境。”他说,“继续向前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最凶恶的敌人就是绝望,它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
“只有你例外。”费雷瓦尔德说。
“那又怎么能例外?”雷蒙特说,“我也是一样,但我重新站了起来。你也会的。只要你别把因为体力耗尽而产生的力不从心的感觉当真,觉得自己彻底没用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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