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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良点头,往下叫道:“蓝田玉!本院问你,你这么一座大店,难道没有伙计么?”蓝田玉说:“有个伙计,五六天头里回家去了。”老爷说:“你这个伙计有多大年纪?是哪里人氏?”蓝田玉说:“小人的伙计,是山西人,姓林名叫茂春,年四十二岁。”忠良点头,沉吟一回,扭头眼望涿州知州说:“贵州,前者你到底怎么问的?”知州道:“回大人,前者卑职到店家验看尸首,问的口供与今日一样。只因事有可疑,卑职才打他三十大板,带到衙门收监。有个衙役叫胡成,认得死尸姓佟行六,名叫德有,是本州人氏。自幼上京,跟着舅舅度日,日久年深。此处别无亲眷,只有他一个姨娘,又离得甚远。他还有点地儿,可也不多,也不知他在何处住。那妇人随他下店,口称夫妻,一定不假。若有差错,妇女焉肯这样称呼?所以此妇,必是在亲戚家娶的,带着上京,住在此店。店家生心,安下歹意。若论此人,年老不敢。想是他那个伙计,又是山西人,又在强壮之年,见了人家褥套,只说内有银两不少,又有美貌的佳人,贪财爱色,与店主害了佟六,把褥套给了蓝田玉;趁早五鼓,他把妇人带回家去了,也是有的。卑职学疏才浅,无非是粗料到此,是与不是,望大人高明细究。卑职已差胡成,传他亲戚到案,查问地方去了。少时回来,大人一见,便知分晓。”
忠良点头,才要问话,只见外面进来了一个人,上大堂双膝跪倒,口中说:“小的胡成,奉命去把佟德有的姨夫传到,地方郭大朋也到。”忠良闻听,心中大悦,吩咐:“快把二人带上堂来,本院问话。”公差答应,站起来退步回身,往下紧走。
不多时,带上二人,跪在堂上。施公往下观看,一个年有六旬,一个四十开外,面貌也不怎么凶恶。忠良看罢,开言道:“哪个是佟六的姨夫。”年老的叩头,口尊:“大人,小的姓冯,名叫冯浩。家住城南李家营,今年六十二岁,务农为业。佟德有是小人两姨外甥,他在京跟着他舅舅太监路坦平度日,数年不上门来。再者,他素日行为不正,结交狐群狗党,倚仗他的娘舅,赫赫有名。那年下来,住在我家,要娶媳妇。小的烦媒给他定下亲事——是西村的女儿,名叫春红。放下定礼三日,畜生任意胡行,先奸后娶。要想走动西村,亲家不容。后来闹得不成样式,勾引匪类,时常混闹。要把女子带进京去,逼得姑娘无奈,悬梁自尽。亲家不依,要去告状。佟六偷跑,小的托亲赖友,息了此事。佟六自从那日逃走,至今五载有零,不曾见面。州尊大老爷差人把小的传来,说佟六被人杀死,小的实不知情。这是以往实话,并无半句虚言。”说罢不住叩头。
忠良闻听冯浩之言,才知佟六是个匪类。他座上点头,眼望州官开言说:“贵州,你可听见了,内中有这些情节?你就按着他家以图财害命追问。你也不想想,他既是将人杀死,岂不掩埋尸首,还敢报官,招惹是非?但不知那一个妇人,从何处跟他而来,因什么又将他杀死?”州官躬身说:“大人见教很是。卑职愚蒙,望大人宽恕。”贤臣微笑了笑,又往下问:“冯浩,本院有话问你。佟六是你两姨外甥,他还有亲族没有?地土有多少?坐落在何方?何人承种?快对本院讲来。”
冯浩望上叩头,口尊:“大人,佟六并无别的本族亲眷。地土不到两顷,却是两人承种:郭大朋种着一顷零八分;姓白的种着八十亩——他在涿州城内东街居住。公差去问了问,白姓出门贸易去了,家中只剩下妇女,曾对公差言讲:说是种着佟六地亩是真,并无拖欠地租,别事不知。”施公点头,往下又叫:“郭大朋,佟六在何处居住?与谁是朋友?与谁家走得殷勤?”
郭大朋闻听连忙叩头,口尊:“大人,我虽种佟六地亩,不过秋收纳租。他起落住处,小人不晓,望求钦差大人开恩。”说罢不住叩头。忠良含笑说道:“回家去罢,与你地户无干。冯浩,你也回家去罢,完案时传你来领尸葬埋。”二人叩头起来,出衙不表。忠良又向蓝田玉说:“你且回家安心生理,不必害怕,本院自有公断。”田玉闻听,连忙叩头,“谢大人天恩。”
叩毕站起,出州衙去了。忠良说:“本院要暂回公馆,过三天后,再入州衙理事。”心中思想:这件事情,毫无头绪,不知凶手是谁?到底怎么完结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167回 施贤臣卖卜访案 白朱氏问卦寻夫
说话施公自州衙回到公馆,用饭已毕,手拿茶杯,心中暗想。忠良越想越闷,沉吟半晌,忽然想起题目,心中大悦说:“方才冯浩在堂上说:‘还有一个姓白的,也种着他的地亩,住在城内东街。今早差人去问,说男子不在家中,上京贸易去了,地租儿,丈夫在家交待清楚。别的事不管。’莫非应在此家,也未可定。不然,横竖总有知道底细的军民,在背地里谈论,我何不探访探访。”贤臣想罢,望着施安说:“明日一早公馆掩门,众人免见,只说本院偶有小恙。”施安答应。贤臣又望着天霸说:“明日五鼓,你随本院出门私访,必须乔妆打扮,在城里关外附近左右,各处探听探听。”天霸答应。说话间,天色已晚,施安服侍大人安寝,一夜无词。到五鼓,贤臣起来,净面,更换衣裳,打扮成卖卜的先生模样,算命外带着卖字。霎时天霸亦来。贤臣口呼:“壮士,咱两个出去,一前一后,不可远离。倘若访出消息来,须要仔细。”众人送出。贤臣吩咐:“你们回去,千万不可走漏风声。”众人回公馆不表。
且说施公、黄天霸出了门,瞧了瞧天才晓,尚未大亮。爷儿两个往东正走。一个手拿卦板,肩背小蓝包袱;一个拿着一卷字画,霎时散步前行。但见对面铺子,一边是茶馆,一边是酒肆。贤臣看罢,望着天霸递了个眼色,迈步前行;好汉在后跟随。进了酒铺,拣了个背地方,见一张小桌子,爷儿俩私访,并不拘礼。二人对面坐下,要了两壶酒、两碟子莱。天霸斟酒,爷儿俩对饮。施公虽然坐着吃酒,耳内留神。那些个吃酒之人,内有一人口尊:“众位,今日咱弟兄结义同盟,必须使用的东西,俱各随买停妥,方不令人耻笑。须要访学古人桃园之义,意气相投,患难相救。”又有一人开言,口呼:“列位,上次咱们商议结拜弟兄,小弟偶遇一人,说出来,列位也必认识他:姓佟行六,名德有,爱交朋友。听说咱们结义,也要与咱们结拜。我们两个才商量停当,就出了事咧。前者,他在此关蓝家店中被人杀死。并非他独自个住店,听说还同着一个妇女,口称夫妻,占了个独屋。天亮不见妇女踪影,剩下佟六尸首,血淋淋的躺在店中。只怕是妇女动的手,杀死佟六,暗里逃走,也是有的。细想佟六并无婚配,哪里来的妇女,与他一同下店?教人好不明白。”又有一人说:“大哥,你不知道佟六,他素日为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仗着他舅舅是个内监,发财回家,置买地土,任意胡行;全仗那个地租,还不够他花费呢!咱们的乡里郭大朋,种着点子;咱这里东街里白富全,也种点子。一定是佟六起了地租来咧,腰内有银钱,不知打哪里接了个烟花女子,下在店内。女子起意,杀死佟六逃走。再不然,他把人糟踏的苦,人家暗定巧计,诓出他来,下在店内,夜间把他刺死逃走,把祸撂给店中。店家报官,州官将他收监。店婆在钦差台前鸣冤。钦差把店东蓝田玉释放出来。钦差还不走呢,听说完了这案才走。依我说这件事要完,除非有了那个妇女才结了案呢。不知那妇女姓甚名谁,家住在何处?真是个无头无脑,连一点音信也没有,好令人发闷!”只见又有一个开言说:“哎哟!这件事情,我倒想起来咧,他别是合粉子万儿那家女的对眼儿罢?见他常住在那里,我如今心内只是疑惑。这宗事,管保不错,准是那一句戏言。”这个人的话未说完,只见有一个年长些的说:“老七还多言呢!人家官司还没有完呢,咱这里只顾胡言乱语,倘若叫官人听见,咱就摆弄不清,那时后悔也晚了。依我说咱们还是喝酒,休要闲谈。”贤臣听见店中之事,被那人拦住不说咧。贤臣甚是着急,也难追问,少不得慢慢的访查。思想之间,将酒喝完,老爷站起,天霸会钱,出了酒铺。爷儿两个,进了一条小巷,瞧见一座小庙,左右无人,一同进去。细看原来是座七圣神祠,旁边有两间土房。爷儿两个坐在台阶石上面。贤臣眼望天霸开言说:“壮士细听酒铺之中那个后生之言,事情可有些顺手。我如今要上东街上寻访寻访,你也不必跟着。咱二人今晚别入公馆,在北关寻店住下。你先出城,在城外等我,到晚上再见。”天霸答应,辞别贤臣,出庙去了不表。
且说施公见天霸刚才出去,从外面来了两个人,往旁边那两间土房去了。忠良连忙站起来,轻移虎步,搭搭讪讪往前行。走进禅堂,瞧见方才那两个人,一个在地下蹲着烧火,一个守着面盆和面。见老爷进去,二人连忙站起说:“请坐。”忠良就势说:“二位多有惊动。我要上京,腰中缺少盘费,到此借点笔砚,写几张字画送人。一半是人情,一半是卖换几文钱糊口。闻听说钦差公馆要审命案,瞧个热闹。”二人闻听,只见烧火的带着笑说:“若提昨日蓝家店之事,是合该倒运。妇女把人杀死逃走,撂下大祸,叫店家遭殃。”和面的闻听,答了两声说:“此事要完结也容易;除非翻遍了东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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