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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蠢笨的人,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许美人压下心中的不甘,低眉顺眼回答了一声“是”,然后便告辞出来,连皇后赏赐给她的簪子也忘了拿。
沐墨瞳笑眯眯将簪子递给朱砂,说道:“居然打了这么好的凤凰簪来攀诬沈潇潇,还真舍得下本钱。”
午睡刚起,就有人来禀报说许美人求见,刚好这些天养伤养得骨头都闲散了,看看她到底说些什么,也好打发打发时间,于是就让人传了她进来。
事情的起承转合也的确一点都没有让人感到意外——
许美人养的那只凤头鹦鹉不知怎么就从她住的采薇宫跑到了毓秀宫,而沈潇潇恰好不在,于是她就不顾毓秀宫侍从的阻拦硬是领着群人明火执仗地冲进去找,结果不仅找到了失踪的鹦鹉,还顺便找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就是那枝九尾凤凰簪。许美人以为得了把柄,就兴冲冲地跑到她这儿来禀告。言下之意就是务必要惩治这等恃宠而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违禁逾越的行为。
听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想打瞌睡。采薇宫和毓秀宫相隔甚远,她的鹦鹉哪里不去,偏偏就跑进了毓秀宫。这也就罢了,她带了人上门去寻的时候,又恰逢沈潇潇不在,于是就由得她闯了进去,一闯之下更是巧合,居然就在角落里发现,那只鹦鹉正在玩一枝簪子——
不过一个美人而已,难道以为自己最近连续侍了几次寝就有资格同沈潇潇一争长短了吗?如此迫不及待地设局攀诬——勿论这种程度的攀诬能够骗过几人,就算折腾出风风雨雨,以沈潇潇如今获宠的情形来看,即便凌玄戈赐给她十个八个九尾凤簪也没人敢说什么,顶多沐氏的面上不大好看就是了。她若是指望自己能让她当枪使,就注定只能以失望收场了。
朱砂撇了撇嘴,十分不理解的摇头:“真不明白,这种草包美人是怎么被弄进宫来的。”
在她看来,能够在脂粉军团中争得一席之地,怎么说也不该是个胸大无脑的人。
沐墨瞳理了理身上的素色云锦绢衣,柔滑似水的面料,贴合着肌肤,愈发显得身形纤细荏弱。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有的时候,能够当个草包也是种福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对待后宫问题上,她和凌玄戈倒是有同一志,即便不能做到至清无鱼,也要最大程度地向那个方向靠拢,不然像许美人这样的人也不会入得宫来。
朱砂略略有些不解:“小姐,沈潇潇虽然是镇远将军的遗孤,但沈家与钟氏原就是姻亲,她算得上是皇上的表妹,镇远将军殉难后,沈潇潇便被接入钟家抚养,自幼与太后走得极近,怎么说也算是钟氏那边的人。钟眠枫那只可恶的笑面狐狸这回将你伤成这样,小姐何不借此机会给钟氏示警。”
抬头看向窗外,这个时节的阳光,看似温暖,实则落在身上并无多少热度呢。
“朱砂,你知道什么是帝王的宠爱么。”
“小姐……”朱砂一愣。
后宫之中,除却贤妃顾氏和淑妃沈氏两人出身较高,其余女子身后皆没有什么可供倚仗的势力,而出身钟氏的女子更是一个都没有,凌玄戈也并未对谁显示出特别的兴趣,放在朝堂上的时间远远多过后宫的。相对于朝堂上的错综复杂,这样的后宫甚至可以称得上海晏河清,但若要说有一个例外的话,那就是淑妃沈潇潇。
伸出手,捧了一缕阳光在掌心,慢慢打开指缝,看那光芒流沙般自指间泄去。有些东西,就如同这般,终究是留不住呵。
沐墨瞳幽幽叹惋,如池塘上的清风,细细吹过,便再无痕迹:“我能够将钟太后的几个嫡亲侄女拒之宫外,却不能奈沈潇潇若何,这就是帝王的宠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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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金秋时节,对于帝都的人们来说没有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也不过是皇宫里最新出炉的小道消息而已,据说因为近日某位老太妃薨逝,皇上下令将刚定下留牌的十二名秀女全部分派入各个宫中留用,以示孝悌。
另外,往年留驻丹阳的官吏如今由太后的宗亲改为了沐相的门人,同时朝廷新近提拔了几个由沐相举荐的官员。太后钟氏因病抱恙,闭门修养,连即将到来的重阳宴会也表示明显的推拒。
朝廷之中,已隐隐浮现出山雨欲来的平静,在这平静之下,每年的重阳盛筵,却是如期而来。
重阳之夜,皇帝在凝露台设席,大宴群臣。
拒霜宫内,沐墨瞳在众人服侍下,换上大红织金翟鸟纹礼服,华丽的面料轻软绚丽,如同水上的浮光掠影。腰间系上描金玉革带,玉色纱中襌,红领褾襈裾。头上是沉甸甸的累丝点翠凤冠,冠后下方左右各三博鬓,正面有三只展翅凤凰,垂下九股赤金凤羽流苏,灿光流转,华美不可方物。
一切料理停当后,沐墨瞳目视穿衣铜镜中淹没在一堆夺人光华里的人,唯剩一双眼睛还算清澈明亮,不由莞尔一笑,这么穿着皇家的威仪倒是显摆出来了,但这到底是看衣服还是看人呢?摇了摇头,迈开脚下的云头履,领着一行人缓缓向凝露台走去。
前方十二名宫女手持玉凤衔珠金柄宫灯,身后众人各托了三对金八宝双凤纹盘和六只德化州出产的白釉刻画花瓶相随,里面是鲜花玉露,一路过去,夜色朦胧,香飘十里。
行至凝露台下,前面开路的侍从突然停了下来,整齐地跪拜在地。
沐墨瞳微抬了眼看过去。
玉阶之上,凌玄戈身着玄衣黄裳的冕服,三尺红罗蔽膝,上织火、龙、山、三章。额前冕冠垂下十二旒,每旒贯五彩玉珠十二,莹润生辉,衬得面若霜雪,湛然高洁,如天边不可触碰的神祗。此刻正略略低下头,道旁灯影映入眼底,仿佛投入最深沉的夜色,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也未留下,唯剩一团绵长无尽的冥黑。目光遥遥越过众人停落在她身上,竟如实质的触碰一般,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朝她伸出手,嗓音沉稳而有力,“皇后,该走了。”
至从那日长乐宫不欢而散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如有默契般,一直未曾碰面,本来筹备晚宴诸多需要向皇上请示回禀之处也在她的刻意示意下能免则免,因而本就罕有互动的两人更是形同参商。此时仰望那张似神的容颜,神智竟有些恍惚迷离,如同被蛊惑般,缓慢抬起手递过去,纤细的指落在温热的掌心,微不可察的一颤,那只手已轻轻合拢握住,覆上她的手背。
顺着那股力量,她被带前几步,站在他身旁,并肩向凝露台高处行去。道路两侧,群臣叩拜,匍匐不绝,冗长繁复的盛装华袍,连同两人的影子,重叠交缠在一起。明火烛焰下,长长的一条路,映着花红柳绿,灯影迷障,恍然如一生般漫长纷乱。
然而再长的路,也终究有尽头。
璧阶之上,雕龙绘凤的鎏金宝座并列,俯瞰众生一般高高在上。
喧嚣的三呼万岁声中,她侧首向身边看去,目光交错之间,那眸中刹那闪耀的光华,是从未见过的摄人心魄,仿佛身在至高处,蓦然回首便看到身边执手之人时的一种巨大的喜悦与满足。然而,再度细看时,却又是一团冥黑,那过眼芳华,似乎只是错觉。
帝后入座,群臣起身。
当皇帝和皇后并肩走上凝露台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间的震撼。看着明光璀璨之下那从容庄重而又不失高华的姿容仪态,关于前段日子皇后缠绵病榻三载,终于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传言不攻自破。而年轻的皇帝陛下比之以往稍显霁朗的面容更是引人深思。
思虑深远者联想到如今朝廷上钟沐两家的形势,以及那几日留言沸反盈天时有人上书言及皇后久病不愈,不堪母仪天下之责,宜废而另择之时皇帝震怒的反应,对于目前的局势隐约有了新的认识。
沐墨瞳侧手座下,是淑妃沈潇潇。贤妃顾轻霄向来低调,一心扑在教养太子身上,甚少在群臣前露面,因而这后宫之中,只是沐氏与钟氏的天下而已。
绛红色缂丝茱萸凤尾裙,飞仙髻两侧斜插纤丝镂空飞凤步摇,凤嘴衔着垂丝东珠,落在鬓边,流盼间竟是万千妩媚风情。沈潇潇从容自地上起身,凤尾裙在身后划出优美的弧度,回到座位抬头对沐墨瞳微微一笑,眸子便脉脉定在了凌玄戈身上。
沐墨瞳目光一转,落在她不及盈握的腰间,朱雀衔璧纹的腰带上垂下一枚镂金镶玉的玲珑。
那玲珑只得鸽卵大小,玉质本是是雪莹无瑕,内里分得九层,层层相套,又分别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描点,又饰有米粒大小的红宝,宝光四射,略一晃动,便有悦耳风声。
这样巧夺天工的玩意,就是在宫中,亦不多见。她记得是年前自南海得来的上贡之物,名单上只有这么一件,此时出现在沈潇潇身上,分明是御赐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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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华灯高照,奇香氤氲,美酒佳肴,歌台暖响,君臣尽欢,和乐融融。
沐墨瞳凝神看去,思绪却穿越了眼前簪璎华盛的景象,不知游荡在何处。
这就是父亲所一心维系的朝廷,她看不出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荣光,竟引得古往今来无数人前仆后继,奔赴这个没有硝烟却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枯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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