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真可笑，今天随便到哪里，野生王八都四、五百元一斤，真正的大补食品，回想起来当时那一大锅--是那种特大的锅，你们城里人没见过那么大的锅，能有三十斤重，按现在的价儿得一万多呢……”

　　在华武镇手下当了多年差，每逢外出吃饭或是在菜馆闲聊他就会讲起这吃“野王八”的故事，我都几乎背下来了，甚至讲到什么坎上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语气的停顿我都一清二楚，简直可以一字不差地以华武镇的语气、语速、语流来复讲这个故事。即便如此，我还是作出啧啧状，如同第一次听故事般欣羡那些野王八的营养价值。

　　“嗯，难怪华经理你身子骨这么壮，这么结实，”沈飞燕撒娇似地捏了一下华武镇长满黑毛的小粗胳膊，娇羞一笑。小丫头片子就是会说话，别人胖就会说是“肥猪丑样”，华武镇的胖就叫“结实”，就叫“壮”。

　　“嗬嗬，有关系，有关系，那时的王八都是真正的野生王八，吃了对身体特有好处，不象现在的王八都是用避孕药催大的，……”

　　外联部麻上游等几个“海龟”也都跟着感慨，各自回忆起少年时代在家乡的穷、饿、苦、愁，什么黄羊、野猪、狐狸一阵狂忆，好像大家小时侯都是吃野味儿长大的。

　　看着这些“海龟”，我从心底感慨造化弄人。四、五十年前，也就是反右运动前，那么多满腹经纶、国学底子深厚、西学造诣高妙的留学生们真正地放弃“高薪厚职”，回国报效，由于时代的错误，那些精英们凋零殆尽，历次运动屡屡遭劫，或是死于批斗会上，或是窜身于边疆大漠，或是流放于潮湿苦寒之地，或是饿死于劳改农场，或是庾毙于高墙之内，或是死于十年大动乱之间，鲜有善终者。

　　几十年过去，弹指挥间，新一代“海龟”当然也不乏优秀人才，但总体感觉太过良莠混杂。无论是端盘子送外卖剪羊毛扛死人卖身卖肾打把式卖艺只要在国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混过几年饭的，都成了烂耀的资本，都变成了“毅然”回国的铺垫。泡沫般的新经济又使“海龟”人才倍受瞩目，随便投靠一个南北方大城市的公司，马上就是高级“金领”，天天上上网打打游戏download一些英文资料就能一个月几万人民币混到手，与此同时天天在血汗工厂里有十七、八岁的农村打工妹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累得吐血死在流水线上……追溯几十年前那些毅然归来的血性前辈，不知这些喝过“洋水”的海龟们会否感到汗颜……

　　“伍姑娘找不着了？不见了？你被骗了吧？”站在千商电子城，望着一遍又一遍打手机的史德，我很有些坚信自己的先见之明。

　　史德脸上很镇静，没有任何失望、气愤、沮丧的表情。“也许家里有事，回老家了，一时来不及通知我。”

　　史德三天前交给伍姑娘一万五千现金，托她买两台水货索尼500万像速的数码相机。伍姑娘答应今天交货，约好的时间人影也没有，打手机总是关机。

　　我拉着史德走到伍姑娘平日摆摊的柜台，问摊主伍姑娘去向。

　　“昨天她就和我算清了帐，回老家去了。咳，河南人，精着呢，临走时她哥哥还偷拿了我一台EPSON彩色打印机。

　　”……也许她哥不是好人，算啦，人家小女孩打老远跑这做生意也挺不容易，说不定一会儿就打电话给我呢……“史德一脸的若无其事，还紧着安慰自己。”其实她真缺钱应该和我直说，我送她一万五都没关系……真为这点钱躲来躲去，何必呢……“

　　(30)

　　史德拿出两个约10厘米长一厘米半粗的锡管，抽出两支小手电筒大小的雪茄，仔细包开里面一层玻璃纸，然后用一个金光闪闪的雪茄切嘴钳咔嚓一声切下烟嘴，递给我一支。”这是一个朋友从美国买回来的正宗古巴哈瓦那雪茄，50美元一支。“

　　我故作懂行状，放在鼻下嗅着。”美国禁运古巴雪茄，我几次去美国的烟草店，看到所有的高级雪茄都标萨尔瓦多的牌子，怎么能买到古巴雪茄呢。“我仔细看看雪茄上的标签，”100%

　　CUBAN1957“，应该是真正的古巴雪茄。

　　”你还挺懂行。我也有这个疑虑。我去过好几次美国，也没有买到过标明CUBAN的雪茄。我这位朋友说他是在一个伊朗人开的店子里买的，绝对的真货。“

　　果然是好雪茄。用火柴随便一点，轻吸几口，烟草就很容易地燃烧起来。对于我这种不怎么会抽烟的人来讲，第一口雪茄烟又苦又涩。毕竟是上好的古巴雪茄，并不噎呛嗓子，抽了几口，一股股浓郁的香味在整个客厅弥漫开来。史德微闭双目，右手持雪茄，左手持一杯朗姆酒，吸一两口雪茄，呷一两口酒，很受用的样子。

　　虽然知道是好东西，我还没有达至享用的境界。吸了大约十几分钟，头晕晕的，有作呕的感觉。很想把只吸了五分之一的大雪茄扔掉，又想一想它价值50美金，400多块人民币呐，我就强忍着欲呕和昏眩，继续狂抽这50美金。

　　”你慢慢吸，雪茄不一定一次吸完。抽太快了不好，如果抽不习惯，你会反胃吐出来的。“史德显然也经过我这种抽雪茄的”初级阶段“，对我谆谆教导。”看看，这么长的烟灰，紧实洁白，细腻有型，只有古巴雪茄才会这样。“史德指着雪茄头上那一寸左右仍旧不掉的烟灰说。

　　”什么这么香？瞧，雪茄，哈瓦那雪茄，好东西呵，还有吗，给我一支，给我一支。“尚喜仁穿条小裤衩，紧扭着小土豆屁股，从自己房门走出来，四下嗅嗅，两步就窜上前来。

　　昏眩之余，我诚心气他。”没了。50美元一根，就两根。“

　　”我操！400块人民币一根，能买一条中华烟了。“尚喜仁双眼冒光冒光，他眼疾手快，抓起我放在托盘上”休息“的雪茄，猛吸两口，闭上眼，回味一会儿；又猛吸四、五口，闭上眼，又回味两会儿。”嗯，绝了，古巴雪茄，绝了！“

　　史德嘿嘿笑了两声，看条宠物一样看着尚喜仁稚气精灵的可爱样子。

　　”你抽，你抽吧。“接连吸了三、四十口，尚喜仁把沾满唾沫的大雪茄烟屁股对着我，差点儿捅到我脸上。

　　”算了，你抽了吧，我忍痛割爱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挺庆幸这狗东西把剩下的三十美元雪茄抽完，否则，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我抽完这支雪茄头晕得要大吐一场，二是白白浪费掉剩下的大半支雪茄。

　　”客气，客气。“

　　尚喜仁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学邱吉尔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一直把雪茄叼在嘴里，忽正忽斜，从一个角度看上去很像正在做blowjob。他抽着抽着，斜眼看史德正在喝酒，也哐铛一声操起一只瓷碗就倒满一碗朗姆酒，咕咚咕咚吞了几口下肚。抿了抿舌头，大概是还不太习惯那种酒的味道，一嘴的赞美冒了几个泡又憋了回去，脸上呈现出有些苦怪难忍的表情，好像喝了口尿一般。

　　”你们说说，美国的艺术家平日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尚喜仁心满意得地问史德和我。

　　史德笑出声来，他眼睛里流露出狡黠与调皮的神情。”波洛可那种艺术家才能过这种生活……在美国，像你这个档次的艺术家，一天灌瓶Budwiser啤酒，两只微波炉里加热一只鸡腿就凑合过一天了，哪能抽Cuban

　　cigar，喝朗姆酒。刚才你那半只雪茄加上一碗酒的钱够美国你这种艺术家过半个月都多。“

　　”……我靠，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尚喜仁也笑了。”别狗眼看人低，哪天我也设计个奥运会徽标啥的，一举成名，大把公司排着队找我设计东西，随便画个酒瓶子图样就弄个几百万，像黄永玉那样……“

　　”估计耶稣也等不到那天了。“我说。

　　史德和我大笑。

　　尚喜仁没答话，他弹簧一般跳起，一溜小跑回自己房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佳能数码相机。”给我照几张我抽这大雪茄的相片，……对，仰角，等等，等我吐出口浓烟时再照……对，对，再按两下，再按两下。……“尚喜仁仰头扭脸突唇地作状，很夸张地挥舞着手中的大雪茄烟头儿。

　　尚喜仁摆完了姿式，又一脸严肃坐回椅子上。”哎！要能混到那一天该有多好！其实你们不懂，搞艺术的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就看谁能博出位，谁能唬人，等有了名气，再有一把人捧，随便用泥捏个猴子就是大师设计，用脚画几笔水墨国画也是中国的赵无极，放个屁拉摊稀屎在裤裆上也是艺术也是钱呵……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呵。“

　　慨叹了好一会儿，过足了雪茄瘾，喝尽了两碗朗姆酒，尚喜仁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急匆匆冲进自己的屋中。

　　”无论这小子是真艺术家还是假艺术家，他这精神劲儿真好，永远那么精力充沛。“史德望着尚喜仁背影，赞叹道。

　　没等我答话，尚喜仁门又开了。他慢步悠悠，手里拿着瓶未打开的矿泉水，盈盈公府步，向客厅洗手间方向踱去。

　　”你去厕所喝水？“我满腹疑问。

　　”喝水？不，不，我这瓶矿泉水是用来大便完洗屁股的，嘿嘿，你们知道，我体毛多，用纸擦不干净，用水洗洗就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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