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仍旧可以看出他昔日英俊的脸部轮廓，眼神仍旧烁烁有神，一双剑眉都较以前稀疏了很多，似乎有些往两边下耷的趋势。嘴唇很红，肉感十足，双下巴使他在低头时显得整个脸部顿呈萎顿。讲起黄色笑话和寻欢经历，老美男子仍旧兴致勃勃，但他对自己的信心已经大不如前。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前程已经死心，只能以“酒色藏孤愤”了。

　　“汤芹这种年纪的女人，三十五、六岁，是最可怕年龄的女人，结过婚，离过婚，受过骗，骗过人，男女关系复杂，身上男性荷尔蒙偏多，野心勃勃，为了升职、赚钱，可以和任何她根本不喜欢的男人睡觉，没有任何廉耻心，没有道德感，她们只有危机感，女人，当她感觉到自己即将年华老去，连身体都要失去最后的本钱，那种冲力强大的我们男人简直不能想象……小魏，千万在公司要警惕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尤其是那些有些姿色，学历不低，背景又不深的女人，能躲就躲，敬而远之……我们公司基金服务部有个哥们儿，叫柳涛，那个人你见过，有一次你找我时见过他，……对，对，相貌猥琐，黑黑胖胖，剃个二碴头型，是呀，农村人出身，十八岁上大学以前就没吃过白面大米的主儿，脑子很聪明，清华高材生，就是小家子气足，削尖脑袋往上爬，为上级公司一个老总当枪手写书，死挣活挣当上了基金服务部的小头目，正职，主持工作，副职是一个三十八岁的老女人，背景经历和汤芹差不多。这柳涛也是异想天开，凭空走大运，靠上级公司关系空降兵式当了小头目就不错了，还想排挤部门的副手--那老女人可是我们公司董事长的情人，甭看姿色平平，言语不多，心计深不可测。可笑柳涛这小子升了小官还总摆架子，连他妈的接个电话都拿姿式，摆派头，不停地以领导人身份给老娘们布置工作，还擅自克扣老娘们的奖金……结果？前天，柳涛这小子刚出公司大门，被一个男人用铁棍击碎膝盖，瘸了！哥们儿，我反正肯定是老娘们儿派人干的。现在杀个人都那么容易，两万块买条人命，大把人干！行凶的那个男人非常冷静，问一声你是柳涛吗，刚一答应，抡圆了铁棒，喀嚓一声！公司三个保安在门口看着，没一个人敢下去。柳涛的副手，那个老娘们不动声色，还带着部门几个人拎个大花篮和一个大水果篮去医院看望，据说场面还挺动人……”

　　萧遥光思维跳跃，喋喋不停，从汤芹说到老女人，从老女人说到他们公司基金服务部的柳涛，又从柳涛说到公司内部的争斗，确实是作家的思维，旁逸斜出，精鹭八极。

　　“你这人也真怪，和人家汤芹有了关系，对人家背后还那么多反感，奇怪。”我很不解。

　　“我这是就人论人，就事论事，不能因为汤芹老娘们和我有了一水我就非得讲她好话吧。”

　　“你张口一个老娘们儿，闭口一个老娘们儿，好象天底下成熟、有姿色的老娘们都跟你有仇似的，喂，是不是内心嫉妒人家的成功，勾起自己的挫折感。”我也给萧遥光来了个心理分析。

　　半晌无言。“也许吧，嗯，有这种心理因素在里面。”萧遥光毕竟是爽快人，自己嘟囔着说。

　　大门一响，史德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用紫红色的衬纸包装，有二十几朵白色百合花，很夸张地中间还有五朵深红色的玫瑰。

　　“小资情调，小资情调。”萧遥光摇摇头。

　　“哪位女士向你示爱，这么大献殷勤。”我也打趣史德。

　　史德作无辜状，“也不知是哪位关系户送的，小卡片写满潦草的英文，我也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百合花的香味很正，嗯，正好放在客厅，让你们也醒醒脑。”

　　史德用剪刀把花束包装的底部剪开一个缺口，放在客厅摆放的一个新陶瓷大罐子里，注水半满，很欣赏地坐在沙发上又换置了几个角度。

　　“喂，你们在网上看见有关霍香漪的消息吗？”史德边摆花边问。

　　“那个老妇女经济学家？有什么新闻，是不是又和哪位名家打笔仗，要不又满世界大骂小报记者？”萧遥光问。

　　“不是，霍香漪跑了。”我前一天晚上上网看到了有关消息。

　　“跑了？”萧遥光很不解，“跑哪里去？”

　　“跑了这个词还不懂，你我这年纪的人应该都懂这个词的意思，跑了，就是她跑到国外去了，去美国，按官方称谓就是叛逃，按她自己的称谓就是’投奔自由‘……”我解释。

　　“……叛逃？跑了？呵，现在还要这种事，中国现在的环境这么宽松，这么自由，用得着’跑‘吗？”

　　“霍香漪不甘寂寞，现在国内没什么人搭理她，弄得她很尴尬，其实她完全可以正常地出入境，谁也不会限制她……她去美国后故意发表声明，表示自己受迫害，其实是想博取名声。美国有个什么’保障受迫害人士基金‘，她想从那组织领钱，就宣称自己是受迫害’叛逃‘，这件事根本就编不圆，如果真的受迫害，她又怎么能正当地获取护照，又怎能大摇大摆地从中国的机场出去呢。”史德说。

　　“这老娘们儿是神经病，依我估计，不出5年，她肯定灰溜溜回来，要不，就穷困潦倒地在美国疯掉……美国那些吃饱了撑的组织也就利用她一时，过两年大伙都忘了她是谁，又无一技之长，走投无路，哎，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呀。”萧遥光下定论。

　　“霍香漪这种女人有些心理问题，媒体抬她捧她，她就飘飘然，以天下第一经济大家自居；舆论稍稍冷淡她，她就受不住了，非得自己搞出点事来。这次外逃做得很愚蠢，不给自己留任何回转的余地，让国内几家一直捧她的出版社也很尴尬，这种人为一己之私，不顾一切，以后谁还敢和她有瓜葛……上两个星期，有一天很晚了，晚上十二点多，她还打电话给我，问我北京有没有什么硬关系，她要把一份《中国当代阶级经济万言书》转上去，神经病，我当时就拒绝了……这女人咄咄逼人，干什么事都摆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估计最后也吓怕了不少人。”史德又爆出些底情。

　　“我听说的版本和你们的有些不同。霍香漪在美国讲学时认识了一个湖南籍的经济学博士，那男人三十出头，很崇拜她，还在美国一个有名的杂志上发表过对她的专访，据说两人日久生情，霍香漪这次出逃的一切计划、行程都是那博士安排的，可以说骨子里是’情奔‘。”我确实认识报社的一个记者，那人同霍香漪是同乡兼大学同学。

　　“扯淡！什么情奔啦、叛逃啦、政治避难啦，都是幌子，这老女人早晚得被自己的名利心害死，结果都一样。即使美国真有个湖南爷们儿给她安排一切，也就是安排眼皮底下的一丁点儿事情，暂时利用利用她，捞取自己的政治资本和在美国经济界和政界的栖身之资，利用完她肯定会一脚把她踢开……霍香漪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老丑干黑，四十多岁，从里到外的男人腔，太监才会喜欢她，她身上没有一点儿让男人心动的气质，一丝一毫也没有！”

　　萧遥光很权威地讲。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萧遥光、尚喜仁以及我三个人都闷坐无聊，正看买来的韩国盗版碟解闷。

　　史德满身雨水，短衣短裤，一手拿着雨伞，一手宝贝一样捏着盒录像带，冒雨从外面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别故弄玄虚，黄色录像，嗯？”萧遥光懒洋洋地无动于衷。

　　“不，这是盘《垮掉的一代》，英文原版。片子一开头就是金斯堡当众朗诵他的长诗《嚎叫》，遥光，你不是号称是’垮掉派‘迷吗，我这次遂了你的心愿……从一个清盘的音像铺子弄来的。”

　　“真的？！”萧遥光腾地跳起，脸上容光焕发，音声因兴奋而气息哽咽，“真的吗……太棒了，这影片里准还会有金斯堡的朋友们，准会出现克鲁阿克……”趁史德调试放像机的间隙，萧遥光兴奋地向我滔滔而述，“魏延，我一直想能亲眼看见这些天才们的音容笑貌……要知道，咱们国内文学界从前对’垮掉的一代‘误解太深，把他们与’嬉皮士‘混为一谈，这全是一些不通西文的狗屁学者们的错见。’嬉皮士‘是’垮掉派‘之后出现的一帮极端分子，他们只吸取’垮掉派‘行动的皮毛，却无’垮掉派‘所特具的深刻。从文学划代看，他们是’垮掉派‘的徒孙，而且是不屑之孙。’垮掉的一代‘其实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由于当时麦卡锡主义的压制，他们的理想破灭，被击垮了，才有’垮掉‘之称，其实，他们是资本主义世界真正的叛逆者！上海的美女作家阿慧们都自称’中国垮掉派‘，其实屁都不通！”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英文片名--“TheBeatGeneration--TheBeautifulandSadDream”（“垮掉的一代--美丽而哀愁的梦幻”）。背景音乐是时而高昂，时而低鸣，并伴有清脆鼓点的爵士乐。金斯堡出现在屏幕上，一脸络腮胡须，眼神忧郁而狂热，光着膀子，手里挥舞这那叠诗稿。脸部特写：鼻孔紧张地翕动着，嘴唇有些干裂；蹙眉；突然开口大笑--这一切皆是吸食大麻后的征兆，显然他并未吸食过量。“Howl”--金斯堡光着膀子跳到一个凳子上，镜头回返，大约近千名“垮掉派”青年发出狂热的呼声以示反响，接着，他们安静下来，等待金斯堡朗诵诗歌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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