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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又在喊:“大叔大叔!这个糖人好像你啊!”
幼青左看看右看看,闷笑。宋子敬板着脸假装没听见,往反方向走。阿桑自得其乐,乐颠颠跟上,那叫喊欢呼一声高过一声:“馄饨!鸡肉绲纯!风车!七彩的风车!啊,耍猴的!小猴子!哎呀呀大叔你看这个头花多好看,买个送给幼青姐姐嘛!”
宋子敬眼皮在跳,幼青无辜地望着他等他下命令,他没好气地丢给那丫头一袋钱,“自己去买。”
幼青白拣了个便宜,笑着谢赏。
宋子敬没理她们径自往下走。集市热闹,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人群里路人匆匆,撞了一下他。宋子敬面无表情,可是原本淡漠的眼神凝聚了起来。
四个,或是六个?
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他照旧低头走,感官却延展出去。
杀气,四方传来。卖肉的屠夫,卖花的姑娘,闲逛的路人……“先生,等等。”幼青吃力地拉着阿桑追上来。宋子敬转过头去。
对方就在这时发难。数条影子腾空而起,长剑锁链飞镖暗器纷纷倾囊而出如雨而下,白光如练,杀气凛然。
宋子敬脚步轻滑,一手抓过旁人篮子里的花生扬天撒开,小小吃食似乎变做粒粒铁豆,砰砰声中将飞镖暗器尽数震开。
人群炸开。宋子敬已抽出腰间软剑,迎面接下刺来的长剑。暗卫出动,冲出人群加入战局。幼青不会武,却懂随机应变,拉着阿桑就转身挤进人群里随波逐流。
阿桑收了声,睁大眼睛掂着脚尖回头望。
她恰好看到宋子敬动作行云流水灵敏矫捷飞身一击,长剑如一道银辉飞舞。他清俊面容沉凝如水,清秀双目带着冰冷彻骨的孤傲自负,整个人宛如一只起舞的鹤。
刺客很快就被击退,受伤来不及撤走的那名男子咬破口中的毒囊,却有一个穷途末路的刺客负了刀伤逃窜进人群里。
惊慌推攘着的人群,幼青拉着阿桑的手不够力气,被冲松开,两个女孩被人群推向不同的方向。
阿桑怀里掉出一个小包,急忙去接,一不留神,被人撞倒在地。尘土一下迷了她的眼,立刻有人脚重重踩到她身上。她慌张地挣扎要起来,可是混乱的人群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
肚子上被踩了一脚,疼死了。
阿桑忍不住大叫:“大叔!大叔救我!大叔——”
逃窜的刺客却在这时从天而降,他们潜伏已久,早知道这个丫头是宋子敬身边的人,想也不用想,一把抓过来,长剑架在脖子上。
阿桑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她可真的不想死。
人群散开,又围成一个大圈——市民见自己没了危险,就回过头来看热闹了。
宋子敬面色如水,挽袖提袍,长剑在手,步履沉稳,一点一点朝他们走过来。
刺客步步退,“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丫头。” 阿桑立刻很配合地叫:“大叔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宋子敬一言不发,暗卫护他周围,也纹丝不动。旁人指指点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弃刺客不划算。
阿桑哭丧着脸。她家主子深沉如海,无惊无怒,云淡风轻,似乎真的觉得为了她这个小丫头而放走刺客不划算。
“叫你们的人都散开。我到了城外自会了放了她。”刺客叫嚣,其实已在强弩之末。
宋子敬周身散发着寒冷之气。
他不爽,很不爽。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敢威胁他了。即便是当今天子,和他说话都有商有量的。而高傲的性子一旦养成,就经不起一点冒犯。这天下没人能把剑架别人脖子上指挥着他宋子敬朝左或是朝右。
阿桑失去了语言。她看着他,那个陌生的气势,似乎所有含蓄的锋芒全部都被解放开来,迸射出来的光芒几乎刺瞎她的眼睛。
刺客见宋子敬半天没有动静,急了,把剑往阿桑细白的脖子送了送:“赶快放我走!不然……”
没人看到宋子敬是怎么出招的,在场的百姓只看到一抹青色的影子掠过,然后看到持剑的刺客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吐血。
阿桑还呆呆站立在原地,脖子上有点疼,细细的口子,渗出一点点血。宋子敬站在她面前,那耀眼的光芒收敛了回去,宝剑入鞘。
“大叔……”阿桑哆嗦着。
宋子敬已经恢复了一派云淡风轻。接下来的事自有下属处理,只是,街逛不成了。
“大叔……”阿桑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您果真是好人。”
宋子敬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自嘲的笑。好人?他吗?
“今天就起程。” 丢下这么一句话,宋子敬转身离去。
“大叔!”阿桑却追了上来,“大叔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宋子敬转过身,有点不耐烦。
阿桑笑着,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捧到宋子敬面前。那是一个普通的面人儿。
宋子敬扬了扬眉毛。
阿桑比画着说:“你看看呀!这人同你多像!瞧!瞧!总是竖着眉毛,抿着嘴!哈哈!像谁欠了你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幼青心惊胆战地扯阿桑。
宋子敬看着孩子脏兮兮的手里那个做工粗糙的面人,依旧没看出来和自己哪点像。不过他转过身继续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宋子敬决定继续往南走。
当然,所有人,除了他,脸上都写着“反对”两个字。不过他不管,照那个人当年说的,他才是有话语权的人。
马车慢慢行进,侍卫们绷紧神经留意着两旁的密林,幼青在车里给宋子敬摇扇子,而阿桑则坐在车头 ,一只脚晃啊晃,高声唱歌。
“郎呀那个郎,十五的好月亮,妹妹我心慌,等你在山冈上……”
幼青脸红了,偷偷看宋子敬。宋丞相老皮老脸,面无表情,阖着双目,如老僧入定。
风过山林,“呼呼”地吹,茂密丛林里影影绰绰,侍卫们因为前几天发生的那场刺杀事件,现在一个比一个专注,偏偏这丫头的歌声吵得他们什么细微的动静都听不到。
“我说,丫头,你消停一下好不好?渴不渴啊?累不累啊?”
阿桑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大哥,你不喜欢,我就换首歌。青山外,绿水间,杨柳依依与君别,年年长相送,岁岁泪天明,此情谁能诉……”
这本就一首缠绵温柔的小调,却被她的大嗓门和走得没了边的腔调唱得魔音乱耳。侍卫大哥无语望苍天。宋子敬张开眼,一言不发又闭上了。
阿桑终于唱累了,爬回车里,接过幼青手里的扇子继续给宋老爷扇风。
边扇边说:“大叔,你这么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乡是为了什么啊?说是祭祖,不是已经祭过了吗?”
宋子敬微微张开眼睛。
“感兴趣?”
他的声音很冷,像尖锐的薄冰,不过阿桑并不受影响,她兴致勃勃道:“同我说说吧,大叔。路上好无聊呢。”
宋子敬稍微坐正,接过幼青手里的茶抿了一口。
虽然危机四伏,可是听着林涛风声,看着眼前似乎天真烂漫的小孩,他的心也放松了一点。
现在想想,自己的身和心,似乎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从来没有。
宋家,东原望族,原本经商,宋子敬曾祖父那代涉足江湖,也把家迁到了九澜山的天阶谷。天阶谷并不是一个隔世独立的山谷,它平坦宽阔,土地肥沃,谷中有天阶镇,人口一千之多,算是个热闹的地方。而宋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宋子敬是独子,上头本来还有个姐姐,不过三岁的时候生病死了。父亲宋谦之是祖父的小儿子,从小体质欠佳,别的兄弟全习武,只有他弄墨,还弄出了点名堂,被世人称为玉笔先生。
宋谦之十八岁那年,随父亲去给靖昌公祝寿,一首诗文惊艳全场,俊秀儒雅风度偏偏惹了芳心无数,自然也包括靖昌公的大女儿,年方正十七的贺如嫣。
贺如嫣一年后嫁到了宋家,再过了五年,宋子敬才呱呱落地。
宋子敬像他爹,打小就斯文秀气好脾气,因为娘的原因习武上没落下,可是偏爱的明显还是文。宋家败落得早,可是却没耽搁宋子敬学习,逃亡的路上父亲就会拣来石头树枝在地上写画教他认字。父亲只是一介书生,生活困苦让他身体状况与日俱下,可是流亡的那些年,家里再困难,也都少不了买纸置墨。 宋子敬五岁时就可以吟诗作赋了,才华名声扶摇直上。只是少年贫苦,辞藻朴实,情真意切,倒更加博得文人墨客青睐。
宋子敬自出生就有别号:鸣玉公子。鸣玉,是因为身上有一块玉。宋子敬回想到这里,习惯性地把手往腰间摸去,空空。
也是,那块传家之宝,早就用来给那人解毒了。也幸好还有这块宝玉,不然那人……宋子敬苦笑。他这辈子拖累死了、害死了、逼死了那么多人,也就救了她一个。下辈子,恐怕要堕入畜道呢。
“大叔!大叔!”阿桑等得不耐烦了,摇了摇宋子敬的袖子。
宋子敬回过神来,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细瘦的手,忽然问:“你……以前吃过很多苦吧?”
阿桑一愣,讪讪收回手,“怎么突然说到我啦?”
宋子敬似笑非笑,“你的手。”
阿桑看自己的手,“我的手粗嘛。不过还好,娘怕我吃不饱,一直要我在厨房打下手,帮她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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