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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黑暗潮水般的力量在我体内疯狂涌起,我一步跨出,把棍端深深捣进一人的脸,迅速抽回棍子,然后一挥击中那女人的下巴。我挥击的力道之大,光秃秃的木棍把她脸的下半段就这么扫掉了,她倒下之际我又一记痛击,仿佛棒打一条陷入渔网的鲨鱼。第3个人直直朝我冲来,我想他是要贴近到我不好使棍的近距离。我不在乎。我把棍子一丢,跟他扭打起来。他瘦骨嶙峋,全身发臭,我把他推倒在地,他呼在我脸上的气有着腐肉的恶臭,我对他又抓又咬,跟他一样毫无人性。是他们害我来不及赶回垂死的铁匠身旁。我不在乎我对他做了什么,只要能伤害他就好。他也是这样。我把他的脸在石子地上一拖,把大拇指戳进他眼睛,他咬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脸颊抓得出血。最后他终于被我勒得不再反抗,我把他拖到海堤边推下去,落在下方的岩石上。
我站在那里喘气,双手仍紧握着拳。我朝红船劫匪的方向怒目而视,心想有种你们就来呀!但夜色沉寂,只有潮声、风声,还有那女人临死之际喉头发出的微弱咕噜声。红船劫匪要不是没听到我们,就是不希望泄漏自己的踪迹,因此不多察看夜色中的动静。我在风中等着哪个人耐烦来动手杀我,但毫无动静。一波空荡感冲刷过我内心,取代了先前的狂暴。一个晚上死了这么多人,却这么没有意义,除了对我之外。
我把另两具残破的尸体留在半场的海堤上,让浪涛和海鸥去解决,转身走开。我杀他们时感觉不到他们有任何情绪,没有畏惧,没有愤怒,没有痛苦,连绝望都没有。他们只是东西。我走上返回公鹿堡的漫长路途,终于也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情绪。我想,也许冶炼是一种传染病,我已经得病了。但我根本不在乎。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路途没有任何特别清晰的记忆。我一路走个不停,又冷又累又饿。我没有再遇到被冶炼的人,路上看到的寥寥几个行人也不比我更想跟陌生人交谈。我一心只想着要回到公鹿堡,还有回到博瑞屈身旁。我在春季庆的庆祝活动进行到第一天的时候抵达公鹿堡,门口的守卫一开始想拦住我,我注视他们。
“是斐兹!”其中一人惊讶得倒抽一口气。“人家说你死了。”“闭嘴!”另一个人凶道。这是我认识多年的该击,他很快地说,“博瑞屈受伤了,小子,他在医务室。”我点头,走过他们身旁。
我在公鹿堡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去过医务室,我小时候生病、受伤,全都是博瑞屈一手负责治疗。但我知道它在哪里。我视而不见地穿过一群群聚集作乐的人,突然觉得我又回到了6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到公鹿堡。当时我紧抓着博瑞屈的皮带不放,一路从遥远的月眼城来,他受伤的腿包着绷带;但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到另一匹马背上,或者交给另一个人照顾。我穿过人群,经过那些铃档和花朵和甜蛋糕,走进城堡内层。士兵营房后面有单独一座岩石建筑,用石灰水刷成白色。那里没有人,我直接穿堂入室,经过前厅进入后面的房间。
地板上铺着干净的芳香药草,又大又宽的窗户涌进了春天的空气和阳光,但这房间还是给我一种封闭和疾病的感觉。博瑞屈不该待在这个地方。只有一张床上有人。在春季庆期间,士兵除非真的爬不起来,否则是不会留在病床上的。博瑞屈闭着眼睛躺在一张窄窄的帆布床上,沐浴在阳光中。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一动也不动。他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推开了,他的胸口包扎着绷带。我静静走上前去,坐在他床旁的地板上。他一动也不动,但我感觉得到他,他胸口的绷带也随着缓慢的呼吸起伏。我握住他的手。
“斐兹。”他说,没有张开眼睛,紧紧握住我的手。
“是的。”“你回来了。你还活着。”“是的。我直接赶回来这里,尽我一切力量赶路。哦,博瑞屈,我真怕你已经死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其他人好几天前就回来了。”他艰难地吸了口气。“当然,那杂种留了马匹给其他每一个人。”“不对,”我提醒他,仍然没放开他的手。“我才是杂种,记得吗?”“抱歉。”他睁开眼睛,左眼的眼白被血染红。他试着对我微笑,这时我看出他左脸的肿胀还没全消。“唔,我们两个看起来可真是一对宝。你脸颊上应该敷药,伤口已经化脓了,看起来像是动物抓的。”“是被冶炼的人。”我开口,不忍多作解释,只轻声说,“他把我放在冶炼镇北边的地方,博瑞屈。”
他脸上一阵愤怒的痉挛。“他不肯告诉我,谁都不肯告诉。我甚至派人去找惟真,请王子殿下要他说出他对你做了什么,结果没有回音。我应该杀了他。”“没关系,算了。”我说,而且是真心的。“我回来了,还活着。我失败了,没通过他的测验,但也没因此而死。你也告诉过我,我生命中还有其他的东西。”
博瑞屈在床上动了动,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因此宽心。“唔,这一点他会很失望。”他打着颤呼出一口气。“我被偷袭了,有人拿刀捅我。我不知道是谁。”“伤得多重?”“相当重,以我的年纪来说。像你这样的年轻公鹿大概一下子就可以恢复活蹦乱跳了。不过他只捅了我一刀,但是我摔下去撞到了头,昏迷了两天。还有,斐兹,你的狗。这件事太蠢、太没道理了,但他杀了你的狗。”“我知道。”“它死得很快。”“它死得很快。”博瑞屈说,彷佛是想藉此安慰我。
这谎言让我僵起身子。“是死得很勇敢。”我纠正他。“如果它没死,你恐怕会被捅不只一刀。”
博瑞屈一动也不动。“你在场,对不对。”最后他终于说。这不是问句,他的意思也非常清楚。
“对。”我听见自己简单地说。
“那天晚上你跟狗一起在这里,没有试着接收精技?”他愤慨地提高了声音。
“博瑞屈,事情不是这……”
他一把抽回手,转过身去,挪得离我尽可能的远。“你走。”“博瑞屈,不是因为铁匠的关系,我只是没有精技的天分。所以就让我我保持我有的东西吧!让我做我本来就是的那种人。我没有用这种能力做坏事,而且就算不用它,我对动物也很有一套。在你手下我不得不学会对动物有一套。如果我用了它,我可以——”“你离我的马厩远一点,也离我远一点。”他转过身来面对我,我惊愕地看见一滴泪滑过他黝黑的脸颊。“你说你失败了?不,斐兹,失败的是我。我从一开始看到这迹象的时候就太心软了,没有把你打得完全断念。”把他好好带大。“骏骑对我说。这是他对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我却失败了,辜负了他,也辜负了你。你没有乱搞原智,斐兹,你就可以学会精技了,盖伦就可以把你教会了。难怪他把你送到冶炼镇去。”他顿了顿。“不管是不是私生子,你本来都可能成为不辱骏骑的好儿子,但你却把这一切都抛开了,为了什么?为了一只狗。我知道人跟狗的感情可以深厚到什么地步,但人不可以只为了一只狗把人生全都一一”“它不只是一只狗,”我打断他的话,语气几乎是严厉的。“它是铁匠,是我的朋友。而且也不只是因为它。我决定放弃,不再待在那里等,回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我。铁匠好几天前就死了,这点我知道,但我回来找你,心想你可能会需要我。”
他沉默了好久,我以为他不肯再对我开口了。“你不需要这么做。”他静静地说。“我会照顾自己。”然后语气变得比较严厉:“你知道这一点。我向来都能照顾自己。”“还有我。”我向他承认。“你也一直都照顾我。”“结果这对我们两个都没什么好处。”他缓缓地说。“看看我让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在你只是个……你走吧!你走就是了。”他再度转身背对我,我感觉到他整个人失去了什么。
我慢慢站起来。“我会用贺莲娜叶做成药水给你冲眼睛,下午拿过来。”“你什么都不要拿给我,什么忙都不要帮我。你走你自己的路吧!要变成什么样的人随你便,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朝着墙说,声音里对他对我都没有慈悲。
我离开医务室前回头一瞥,博瑞屈没有动,但就连他的背影看来都显得变老、缩小了。
我就是这样回到公鹿堡的,回来的时候跟离开时那个天真的男孩己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不像原本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我并没有死,但关于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表示。我不给任何人机会这么做。从博瑞屈的病床边离开之后,我立刻直接回房,梳洗换衣服,睡了一觉,但睡得不好。春季庆剩下的期间,我都是夜里吃饭,独自在厨房里吃。我写了张条子给黠谋国王,提出红船劫匪可能常常使用冶炼镇的井,他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我觉得正好。我一点也不想跟任何人接触。
在华丽夸张的典礼上,盖伦把他打造完工的小组呈给国王。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没能回来,现在我很羞愧地发现自己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而且就算我曾经知道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也早已忘记了。我想,当时我大概就跟盖伦一样,认为他是个无足轻重、无须注意的人。
那年夏天盖伦只跟我讲过一次话,而且不是直接对我说。春季庆之后不久,我们在庭院中错身而过,他正边走边跟帝尊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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