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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经过我身旁时,他越过帝尊的头看向我,带着轻蔑的冷笑说,“活得跟只猫一样。”
我停下脚步瞪着他们看,直到他们不得不看向我。我迫使盖伦迎视我的眼神,然后我点头微笑。我从未当面质问盖伦企图害死我。从那次之后他就对我视而不见,他的视线会从我身旁滑过,如果我走进他正好也在的房间,他会立刻离开。
失去铁匠,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又或许是我在苦涩的怨恨中自己动手毁了我仅剩的丁点东西。有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我阴忧地在堡里晃来晃去,要是有谁傻到肯开口跟我说话,我就会讲些伶牙俐齿的话侮辱他。弄臣避开我,切德没有找我。我见过耐辛三次。前两次我应她召唤而去的时候,仅花了最少的心力保持基本礼貌;第三次她聊着玫瑰切枝的话题令我觉得无聊,于是我干脆起身离开。
之后她再也没找过我。
但终有一天,我感觉我必须向某个人伸出手去。铁匠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一处很大的空洞,而且我没想到我被马厩放逐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我偶尔碰见博瑞屈时,那场面尴尬得不得了,我们两人都痛苦地学会了假装没看对方。
我好想去找莫莉,想得心都痛了,想告诉她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事,打从我第一次来到公鹿堡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我巨细靡遗地想像着我们坐在沙滩上,我说着话,然后等我讲完了,她不会批判我或试着给我劝告,只是握住我的手留在我身边。如此一来终于有个人能知道一切,我再也不必对她隐瞒任何事,而且她不会转身离去。除此之外,我不敢想像更多。我怀抱着绝望的渴望,我的那种恐惧只有喜欢上比他大两岁的对象的男孩才能体会。如果我告诉她我的一切哀愁,她会不会把我当成个苦命的孩子来怜悯?她会不会恨我以前那么多事都没告诉过她?这念头十几次让我不敢走进公鹿堡城里去。
但大约两个月之后,我终于壮起胆子走进城,不听使唤的双脚又把我带到了蜡烛店。当时我刚好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瓶樱桃酒,还有4、5朵小小的黄色野蔷薇,是我刮伤了好大一块皮肤从女人花园里摘来的,连园里那片百里香都敌不过它们的香气。我告诉自己说我没有计划,我不需要把自己的每一件事都告诉她,我甚至不需要见到她,我可以边走边决定。但到头来,所有的决定都早就已经做好了,而且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莫莉挽着阿玉走出来,他们的头凑得好近,她倚着他的手臂,两人轻声交谈。在蜡烛店的门外,他弯身注视她的脸,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当那男人迟疑地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莫莉突然间变成了女人,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我们之间那两岁的差距是一道好宽好深的鸿沟,我根本没有希望跨越。我躲在转角没让她看见我,低着头,他们走过我身旁,彷佛我是一棵树或一块石头。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他们走得好慢,似乎走了一辈子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那一夜我喝得前所未有的烂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躺在通往城堡路上一处灌木丛里。
第十八章 暗杀
黠谋国王的个人顾问切德·秋星,在红船战争爆发前的那段时期对冶炼事件做了很详尽的研究。在他的木牍里,我们看到了以下的内容。
“奈塔是渔夫吉尔和农妇莱妲的女儿,住在好水村,该村在春季庆后第17天遭劫,她被掳走。红船劫匪冶炼了她,3天后将她放回村里。她父亲在村子遭劫时被杀害,她母亲还有5个更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分身乏术。奈塔遭到冶炼的时候是14岁;6个月后她被交给了我。她刚被送来的时候肮脏褴褛,因挨饿受冻而非常衰弱。我派人给她清洗更衣,安置在离我居所方便探视的房间里。我对待她的方式就像对待野生动物。每一天我都亲自拿食物给她,在她吃东西的时候陪在一旁。我派人保持她房间温暖,床褥清洁,并提供她妇女可能会想要的各种东西:盥洗用的水、梳子,以及一切妇女需要的用品。此外,她房里还放置了各式各样针线活所需的物件,因为我得知在她遭到冶炼之前,她非常喜欢女红,也缝制过好几件精美的作品。我希望藉此观察,如果将被冶炼的人安置在舒适的环境下,她是否会逐渐恢复一点过去的样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野生动物可能也会变得稍微驯服一点,但奈塔对这一切都毫无反应。她不但没有了女人的习性,就连动物的头脑也没有。她用双手抓东西吃,吃到饱之后就松手让多余的食物掉在地上,踩在脚底下。她不梳洗,也不以任何方式照顾自己。就连动物,大部分都只会在窝巢里的一个角落大小便,但奈塔就像只老鼠把粪便拉得到处都是,连床褥都不例外。
“如果她想开口或者非常想要某样东西,她可以说出意义清楚的话。如果她自己选择开口,通常都是指控我偷她的东西,或者威胁我,要我马上给她某样她想要的东西。她对我的态度通常是充满了怀疑和恨意。我试图跟她进行正常的对话,她并不理睬,但如果我把食物拿在手上不给她,就能以食物作为交换她回答的条件。她清楚记得家人,但对他们的现况毫无兴趣,回答起有关家人的问题就像在讲昨天的天气一样。关于她被冶炼的那段时间,她只说他们被关在船腹里,几乎没东西吃,饮水也只够分着喝。就她记忆所及,她没有被喂食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也没有被人以任何方式碰触,因此她无法提供我任何关于冶炼本身的线索。这令我非常失望,因为我本来希望如果得知这状态是如何造成的,或许就可能发现该怎么解除它。
“我试着跟她讲理,想让她恢复像人的举止,但徒劳无功。她似乎听得懂我的话,但不肯采取行动,就连给她两条面包,警告她说要留下一条明天吃,否则就得挨饿;她还是会让第2条面包掉在地上踩来踩去,然后第2天再把掉在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吃,不管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她对针线活或任何其他消遣活动丝毫不感兴趣,连颜色非常鲜艳的孩童玩具都引不起她的兴趣。没有在吃东西或睡觉的时候,她就坐着或躺着,头脑和身体一样都闲着不用。如果给她糖果糕点,她会拼命吃到吐,然后继续吃。
“我用各式各样的药水和药草茶来治疗她,让她断食,给她洗蒸气浴,涤清她的身体。热水和冷水灌洗对她毫无效果,只让她发火生气。我下药使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改变,于是我用精灵树皮让她两个晚上睡不着,但这只使她变得脾气烦躁。我极尽慈爱地宠溺了她一段时间,然后又以最严苛的限制对待她,但这对她毫无差别,她对我的态度也毫无改变。如果肚子饿,她会遵照指示行礼、微笑,但她一旦拿到了食物,就再也不理会别人的任何命令或要求。
“她有很强很凶恶的地盘观念和对东西的占有欲。她不只一次试图攻击我,只因为我离她正在吃的食物太近,还有一次是因为她决定要我手上戴的戒指。她常常杀死被她脏乱房间引来的老鼠,方式是以惊人的敏捷手法一把将它们抓起,然后朝墙壁摔过去。有一次一只猫跑进了她房间,下场也是一样。
“对于遭到冶炼之后的时间,她似乎没有什么概念。如果在她饥饿的时候命令她讲她先前的生活,她可以叙述得很清楚,但遭到冶炼之后的日子在她感觉起来全都是同一个漫长的‘昨天’。
“我无法从奈塔身上得知,冶炼是取走了她的什么还是给她添加了什么。我不知道冶炼的方式是用吃的、闻的、听的,还是看的。我甚至不知道冶炼到底是人的作为,还是某个海鬼——有些远岛人宣称他们能控制那海鬼——的作为。从这项乏味的长期试验里,我什么都无从得知。
“一天晚上,我在奈塔的饮水里加了3倍的安眠药剂。我派人洗净她的尸体,将她头发梳理好,送回她家乡的村子去安葬。至少这家人的冶炼故事可以结束了。大多数其他的家庭都只能经年累月地自问,他们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他们大部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当时,据知遭列冶炼的人已经超过了1000个。博瑞屈说话算话,他跟我从此断绝关系,我在马厩和狗舍也不再受到欢迎。这点尤其让柯布有种恶狠狠的高兴。虽然他常跟帝尊出门在外,但当他在马厩的时候,他常会挡在门前不让我进去。”让我把你的马牵出来,大人。“他会奉承地说。”马廐总管希望马厩里的动物由马夫来管。“于是我就得像个没用的公子哥儿站在那里,等煤灰被放上鞍鞯牵来给我。柯布清理它厩房里的粪便污物,喂它吃东西,替它刷毛,看到它这么快重新接受他,让我的心像是被强酸腐蚀。我告诉自己说,它只是匹马,不能怪它。但我又一次遭到了抛弃。
突然间,我的时间多得用不完。以前我早上总是要去博瑞屈手下干活,现在早上的时间全是我自己的。浩得正忙训练生疏的新兵,我虽然还是可以跟他们一起练习,但那些课程内容我早就学过了。费德伦每年夏天都不在,这个夏天也不例外。我想不出该怎么向耐辛道歉,至于莫莉我连想都没去想。就连我在公鹿堡的酒馆到处大喝特喝的时候也是形单影只,因为凯瑞当起了木偶戏班的学徒,德克则出海当水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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