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在城外的一处草地驻足,表示说这块地方是留给我们用的。经过一番交涉,原来他们预期我们会把马匹和骡子留在这里,步行进城。名义上是我们领队的威仪处理起这件事不太圆滑,我颇感不安、不妥地看着他几乎是生气地解释说,我们带来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自己扛进城,而且我们队伍中有很多人长途跋涉这么久已经很累了,想到要步行上坡更是高兴不起来。我咬住嘴唇逼自己安静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有礼而困惑的东道主。帝尊一定早就知道这些习俗,他为什么不事先警告我们,让我们不至于一到这里就显得粗鲁又刁蛮?
但这些接待我们的好客之人很快就配合了我们的奇怪习惯。他们请我们先休息,请我们耐心等候一下。有一段时间我们全都站在那里,徒劳无功地想表现出舒服的样子。唠得和塞夫伦过来跟阿手和我站在一起,阿手的酒袋里还有几口酒,他分给大家喝了,于是唠得也不甘愿地分享了几条烟熏肉干。我们闲聊,但我得承认我根本没专心,只希望自己有勇气去找威仪,请他表现得稍微入境随俗一点,我们是来此地作客的,新郎本人没来迎娶新娘已经够糟了。我远远看着威仪跟几个同行前来的老贵族商量,但从他们的手势和姿态我推想他们全都同意他的看法。
过了一阵子,我们前面上方的路上鱼贯出现了许多强健的齐兀达青年男女,是来把我们的东西扛进城里去的,同时色彩鲜艳的帐篷也一个个搭起来了,给留在这里照顾马匹骡子的仆役住。我非常遗憾地发现阿手也得留在这里。我把煤灰托给他照顾,然后一肩扛着那口装简药草的杉木箱,另一肩背着我自己的行李袋,跟其他人一起走进城里。离开之际,我闻到煎肉和根茎蔬菜烹煮的香味,看到我们的东道主搭建起一座四周没有围住的尖顶大帐篷,正在里面排桌子。于是我想阿手在这里一定也会挺惬意的,我几乎希望我没有别的任务,只要照顾牲畜、探索这座色彩鲜艳的城市就好。
我们沿着上坡进城的婉蜒街道走没多久,就有许多高大的齐兀达妇女抬着轿子前来迎接我们。她们热诚地请我们坐上轿子进城,也一再因我们旅途劳顿而向我们致歉。威仪、塞天伦、年纪比较大的贵族,还有我们队伍中绝大部分的仕女看来都非常乐于接受这项邀请,但对我来说,被人抬进城是件非常羞辱的事。可是如果拒绝她们有礼坚持的邀请会更失礼,于是我只好把箱子交给一个显然比我年纪小的男孩,坐上一座由年纪足以当我祖母的妇女抬的轿子。我脸红地看到街上的人对我们投以好奇的眼光,我们所经之处,人们都停下脚步聚在一起快速说着话。街上鲜少有其他轿子,就算有,坐轿子的也很明显是年老体衰的人。我咬着牙,尽量不去想惟真对我们如此无知的表现会作何感想,试着显露出愉快的神色看向我们把我对他们的花园和优雅建筑的欣赏之情表现在脸上。
这一点我大概是表现得满成功的,因为我的轿子很快就放慢了速度,让我有比较多的时间看看东西,抬轿的妇女也比较有余裕把我可能漏掉没注意的东西指给我看。她们对我说齐兀达语,很高兴地发现我对她们的语言有点粗浅的了解。先前切德把他会的一点点教给了我,但他没能让我知道这种语言多么富有音乐性,没多久我就发现除了发音之外,字词的音调也同样重要。幸好我对语言的悟性不错,于是我勇敢地用错误百出的句子跟为我抬轿的人聊起天来,同时下定决心,等我进了宫、跟王公贵族对话的时候,一定不可以还是这么一口笨蛋外地人的口音。其中一个女人自动负责把我们经过的一切都说明给我听,她名叫姜萁,我告诉她我叫做斐兹骏骑,她自言自语把这词嘀咕了好几遍,彷佛是要把它牢牢记住。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抬轿的人稍微停一会儿,让我下来仔细看看某一处花园。吸引我的不是那些鲜艳的花朵,而是某棵看起来像柳树、却长着螺旋弯曲枝条的树,跟我平常习惯见到直直的柳树大不相同。我伸手摸着一根树枝上丰润的树皮,心想要是能把它切枝带回去,我一定可以诱哄它发出芽来,但我不敢随便动手剪,怕会被视为无礼。一名老妇在我身旁弯下腰来,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拂过一片长着细小叶片的低矮药草,一阵惊人的芳香随之而起、扑鼻而来,我惊喜的神情让她大笑起来。我真想在那里多待一会儿,但她们一再强调我们必须快点赶上其他人,一起进宫。我猜想宫里会有正式的欢迎仪式,是不可以缺席的。
我们的队伍沿着一条层层升高的街道婉蜒上行,愈爬愈高,最后轿子停在一座宫殿外,宫殿是由许多花苞形的建筑聚集组成。主要建筑是紫色的,顶上有一点白,让我想起公鹿堡长在路边的羽扇豆和海滩豌豆花。我下轿站在旁边抬头望向宫殿,但当我转头想对为我抬轿的人表示赞叹的时候,她们却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们再度出现,跟其他的抬轿人一样穿着橙黄、蔚蓝、桃红和玫瑰色的袍子,走向我们,捧来一盆盆加了香味的水和柔软的毛巾,让我们洗去脸上、颈上的风尘仆仆。身穿蓝色柬腰外衣、腰系皮带的男孩和青年则拿来了莓子酒和小块的蜂蜜蛋糕。等到每一个客人都洗过脸,接受过果酒和蜂蜜的迎接后,他们便请我们跟随他们走进宫里。在我看来,宫殿内部跟颉昂佩的一切一样陌生。主要建筑架构是由中央一根非常粗大的柱子支撑‘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棵巨大的树,树下铺的石板底下还可清楚看见拱起来的树根。带着优雅弧度的墙壁也是由树木支撑,几天后我得知,这座宫殿的“生长”花了将近100年的时间。他们先选定一棵中央树木,清干净周围地区,然后种下一圈辅助支撑的树木加以照料,在树木生长的过程中以捆绑和修剪的方式定型,好让它们全都弯向中央树木。等树长到某一个阶段,所有多余的树枝都被砍掉,上方的树枝则交织成建筑物的顶端。然后开始建墙,最初只是一层编织细密的布,接着涂上亮漆使之变硬,再加上一层又一层用树皮制成的强韧布料,树皮布上则涂了当地的某种特殊黏土,再漆上一层用树脂傲的色彩鲜艳的油漆。我后来没有问是否城里的每一栋建筑都闲这种大费周章的方式建成,伹宫殿的“生长”确实产生了石头建筑永远无法模仿的一种生活空间。
宫殿内广大的空间是开放的,有点类似公鹿堡的大厅,壁炉的数目也差不多。这里排放着桌子,有几块地方明显是分别用来烹调、织布、纺线和腌制食品的,还有大家庭的其他一切所需。私人房间看来似乎只是加了帘幕的壁宠,或者像是依着外墙搭建的小帐篷房间。另外也有些房间在高处,可以由四通八达的开放式木头台阶走上去,看起来像是搭在由柱子支撑的平台上的帐篷,至于支撑这些房间的柱子当然也是树。我的心一沉,因为我发现这种房间没有太多隐密可言,对我需要进行的“静悄悄”工作相当困难。
我随即被带到一间帐篷房间,我的杉木箱和行李袋在房里等着我,还有加了香味的盥洗用温水和一盘水果。我很快换下旅途中满是尘埃的衣服,换上一件有着刺绣图案和彩色裂缝袖子的袍子,配上急惊风师傅认可的绿色紧身长裤。我再度对袍上绣的那头具有威胁性的公鹿感到纳闷,然后就不去多想了。也许惟真认为这个攻击式的纹饰比较不像原先那个那么羞辱人,清清楚楚宣布了我的私生子身分。无论如何,这样就行了。我听见中央大房间那里传来钟声和小鼓声,于是匆匆离开房间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棵巨树下搭起了一座高台,以花朵和长青树的枝条悬垂装饰,威仪和帝尊站在台上,面对着一名老人,老人左右各有一个穿着简单白袍的随从。人群聚集在高台旁围成一个大圆圈,我也赶快加入其中。替我抬轿的其中一人下久便出现在我身旁,她此刻穿的是披挂垂坠式的玫瑰色衣物,头戴长春藤冠,低头对我微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壮起胆问。“我们的伊尤牺牲献祭,呃,啊,也就是你们说的伊尤国王,现在要欢迎你们。他要向你们所有人介绍他的女儿,去当你们的牺牲献祭,唔,啊,王后。还有他的儿子,他会替她治理这里。”她结结巴巴地做了这番解释,中间停顿了好多次,我也点了好多次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彼此听和说都很有困难的情况下,她向我解释说,站在伊尤国王身旁的那个女人是她的侄女,我不甚流畅地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赞美,意思是说她看来又健康又强壮。彼时彼刻,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称赞那个站在国王身旁、看来全心全力要保护他的高大女人。她有一头浓密的、我己经逐渐习惯在颉昂佩看到的黄色头发,一部分绑成辫子盘在头顶,其余则披散在背上。她神色凝重,光裸的手臂肌肉发达。伊尤国王另一侧的男人年纪比她大,但跟她相像的程度不逊于孪生手足,同样有着绿玉般的眼睛、直挺挺的鼻子和严肃的嘴角,只不过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长度仅及领口。我好不容易凑一句话,问那老妇人说他是不是也是她的亲戚,她露出微笑,仿佛觉得我大概是脑筋有点迟钝,回答说当然是啊,他是她的侄子。然后她嘘了我一声要我安静,仿佛我只是个小孩,因为伊尤国王开始说话了。
他说得很慢、很仔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先前跟抬轿子的人有聊过天,这下才能听懂他演讲的大部分内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