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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爱跟谁好跟谁好,管得着吗?吃饱了撑的啦?要我说……”“你给我住口!”黄福瑞一半是训斥,一半是乞求。他最怕儿子在这方面给他捅漏子,如果让外人听见了,会怀疑他如何如何。儿子却不管这一套,专拣老子最疼的地方掐,用以治服老子,求得他的胜利。他见老子着了急,害了怕,更是提高了声音说:
“为什么让我住口?你害怕什么呢?你不是共产党人吗?
有什么惧怕的?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如果对下午的会有意见,干吗不公开讲出来?于吗要这样唯唯诺诺,一个人钻在这里,连饭也不吃,自个儿熬煎自个儿?你不觉得活得太累吗?”
“你!你尽胡说些什么?”黄福瑞又急又气,真恨不得去堵上他的嘴。
顺德却得意地笑着说:“行了,看把你吓得。真亏你还是个县长呢。别废话了,快走。再要不走,我就到大街上去嚷,说我的老子不同意给银俊雅平反,反对新来的县委书记。”他说着走过去把门开了。
黄福瑞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顾全大局,听令于不肖儿子的摆布。他出了门,让儿子先走。儿子还是坚持走在后边。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他在前面走,儿子在后面跟着,就像押着一个俘虏似的。这样的情况,已有好多次了。每到这种时候,他就非常难过地想,自己到底在前世造了什么罪,为什么会遇上这样一个孽仔!如果没有这个孽仔,或许他在工作上不会像现在这样憋气。
一进家门,女儿顺意根本不管他吃饭不吃饭的事,首先拉他到自己的房里,说她所关心的事。
两个孩子比较起来,顺意还让黄福瑞感到比较满意。她虽然学习不算很好,但品行没有什么问题,也知道尊敬父母。初中毕业以后,她说她考上大学的希望不大,也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使考了个商业中专,回来后在商业局上班。只是在地区上学时,和一个男同学相好,那男同学家在市里,分在地直一个单位上班,他提出,只有她调到市里去,他们两人的事才好定夺。顺意为了调动,跑过市里好多次,都因种种困难,未能成功。后来知道父亲有调地区的意向,一下思想开窍,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母亲不愿离开故土,父亲调动的决向很被动,从来不去找一找,活动活动,总在那里等着组织决定。为了说服母亲和父亲,她几乎天天都在做他们的工作,遇上有说服力的事,更是抓住不放。今天正是如此。
顺意拉父亲坐下说:“爸,这回你该下决心了吧?今天下午的会,再明白不过了。从前有人说,银俊雅跟那帮子人是一伙,使美人计害书记,撵书记们走,好让他们的人上台执政。新来的书记开万人大会给银俊雅平反。实际也是给贾大亮他们平反,说明他们过去什么问题也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说明栗宝山信任贾大亮他们吗。他们现在的策略正是要取信新书记,挤你走,取你而代之。你还不来个识时务,主动让贤,在市里头谋个好位子,等什么呢?”
黄福瑞苦笑一下说:“你看你都想到那儿去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顺意不高兴地问她的爸爸。
“当然不对,你就爱事事跟你那个意愿联系起来。”黄福瑞在女儿面前显得又亲切又愉快。
“怎么不对,你给我说说。”顺意拉着父亲的胳膊,撒娇地说。
黄福瑞从来不把自己在政治旋涡里的思想告诉给子女。
而且不许他们随便乱说,防止别人误以为是他的看法。即使对老婆,也有很多很多的保留。所以,他给女儿的回答还是那句老话:“行了,知道不对就行了,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的事老爸会考虑的。”
“又是那一套。”顺意知道再追问也没有用,只好还说自己的理:“爸,你不要总觉得自己想的对,你应当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我以为我的分析绝对没有错。你想想……”
“行了行了!”黄福瑞的老婆焦翠凤这时候推开门,打断女儿的话,“快让你爸吃饭吧。”
“好好好,爸爸先吃饭,我去给爸爸弄。”顺意笑一笑站起来。
“我早就弄好了。”她母亲说。
“那好,爸,走吧,快去吃。”顺意扶黄福瑞起来,到了饭厅,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碗稀粥和两片馒头已在餐桌上放好。黄福瑞知道他们已经吃过,便在餐桌前坐了下来。这时候儿子早已出去,老婆和女儿在旁边陪着他,使他感到家庭里的一点温馨,先前那忧虑和气愤暂时退居三舍,胃口好像也有了。
顺意在一旁看着看着,憋不住又说道:“爸,那个栗宝山书记挺有意思的,经他那么一讲,不相信的人也愿意听,好有鼓动性呢。他这一手好厉害,你说是不是?”
黄福瑞嘴里嚼着饭,心里又盘算起那些不明不白的事,没有听见女儿问他的话。
“爸……”顺意要叫醒爸爸,被她母亲扯了一把。母亲用眼睛对她说:“别再扰乱你爸了,还不让你爸吃个省心的饭。”随后,她走过去拍一下男人的肩膀说:“快吃饭吧,别再费那些没有用的脑筋了。什么官呀位呀是呀非呀的,全没有用。身体好,我看比什么都强。你要听我的话,早把那个芝麻官辞了,当个老百姓有多好。住在这个小县城里,什么心也不用操,环境又好,人又熟,工资不多也不少,够花的了。别管他这个那个的,省得我整天为你操心。”
顺意听了接上说:“妈你可真是的,不叫我说,你倒说了这么些。我尽不爱听你那不动窝的守旧宣传了。”
焦翠凤是土生土长的太城人。他们家祖辈都是种地的,到父亲赶上了好时光,县里建农机修造厂征用了他们种的地,父亲因此当上了工人。黄福瑞一九七零中学毕业分配到农机修造厂劳动锻炼,正和焦翠凤的父亲在一个车间。她父亲见黄福瑞人又老实,又有学问,便把女儿许配给了他。焦翠凤跟他们家里的人一样,实诚,厚道,勤快,简朴,生活上最容易满足。虽然文化不高,连初中也没有上完,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但由于她的那些优点,黄福瑞感到跟她过得还算幸福。开始那几年,焦翠凤见当领导的女人都调好工作,也向黄福瑞提出来过。黄怕影响不好,没有答应。后来她也就不再提了,觉得当个售货员也不错了,何必再劳那个神,还给丈夫加负担。再后来,百货公司的领导以工作需要把她调到了办公室,让她看电话,搞收发,她更觉得没有再提换工作的必要了。这些年来,尽管黄福瑞把的很严,从不答应给亲戚朋友办什么事,但黄福瑞毕竟是县上的主要领导,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焦翠凤暗地里鼓鼓捣捣,她娘家及其亲戚朋友们也办成了一些事,诸如上个户口呀,当个合同工临时工呀等等。因此,感激她的人一大片再加上从小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对这里本来就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她觉得太城县比什么地方都好。那年她进了一趟市,回来病了好几天。她说,一到市里那个地方,到处是楼,到处是人,到处是车,憋得要死,烦得要命,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从那以后,她下了决心不往市里去。因此,一直主张不动窝。对女儿想鼓动她父亲调地区很反对,这时又顶女儿说:
“不爱听,谁让你听了?我是给你爸爸说,又不是给你说。我知道了,你想调,我不拦着,我也管不了。你爸爸的事,不用你来管。”
“我要管,偏要管。”女儿顺意很生气地顶过去。
“我就不叫你管!”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好不好?”黄福瑞见她们母女两又争执起来,很恼火地打断她们的话,两个人见他发了火,便不再争执下去。在这个问题上,她们母女两坚持的原则是一样的:只要是老头子真生了气,她们绝对不再说什么;保护老头子的健康是最最重要的。
黄福瑞每到这个时候,都感到家庭的那一种特殊的温馨,所以他的气也就很快地消了。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想什么,匆匆地吃完了饭,躲到那边的屋子里一个人去想。
这边,焦翠凤和顺意在黄福瑞离去之后,少不了又争执了一会。不过,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两个人谁也没有真动气。这已是好几年的惯例了。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
顺意打开门一看,是强毅。
“你爸在家吧?”强毅问。
“他不在。”顺意笑答。
“又在骗我。”强毅看一眼顺意,径直走了进来。
顺意不拦,也不说什么,把门关上了。
强毅推开黄福瑞待的那个屋子的门,进去了。
黄福瑞见是强毅,指指旁边的沙发,让他坐下,自己继续低下头来抽烟。
强毅是黄福瑞比较看得上眼、也比较信得过的一个人。
他刚满四十岁,年富力强,为人正直,公道,善于联系群众,有较强的组织领导能力。本来是人事劳动局局长的合适人选。黄福瑞也作了推荐。但贾大亮想用他圈里的人,暗地里做手脚,写黑信反映他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结果,秦会林当了局长,他还是副局长。尽管这样,强毅也不抱怨黄福瑞软弱无能,十分理解黄的处境和难处,依然敬重他,支持他的工作。这使黄福瑞很受感动。正因为这样,他们两人的心靠得比较紧。不过,平时强毅很少跟黄福瑞接近。这也是黄福瑞比较满意的地方。今天,他找上门来,是很少见的事。
黄福瑞知道他准有重要的话要说。从内心里讲,黄很高兴他这时候能来。
“吃过饭了吗?”强毅坐下后,见黄福瑞只顾问头抽烟,不说什么,只好找句问话打破沉默。
“吃过了。你也吃了?”黄福瑞搭腔道。同时,抬起头来看一下强毅,把茶几上的半包香烟递过去。
“吃了。”强毅接住咽,抽出一根来,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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