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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确是精彩。安东尼·马斯顿此时此刻简直太不同凡响了。就是后来,清楚记得这个情景的也绝不止一人。
四
弗雷德·纳拉科特坐在马达旁边,心里想着,这帮人真叫奇怪。欧文先生请的这些客人究竟是些什么货色,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总之,他想像的要比现在见到的高级,比如应该是全身穿着乘游艇出游的服装,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老爷太太等等。
弗雷德·纳拉科特回想起埃尔默·罗布森先生平时的交往,不由得撇嘴微微一笑,这帮人哪里像是这位百万富翁的高朋贵客。如果你说得出口,这帮人真叫是——瞧他们平时喝的是啥玩意!
这位欧文先生也真叫特别,就是让弗雷德想想也够滑稽的。他压根儿没瞅见过这位老爷,甭说太太了。从来没见他来过,没有。全都是莫里斯先生张罗的,钱也是他付,应该做些什么,得怎么做,总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钱也给得爽快。就算这么着吧,仍是出奇。报纸上说了欧文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闲话。纳拉科特想想,确实有道理。
说真格的,兴许就是加布里埃尔·特尔小姐买下的产业吧。但是,他望望眼前的一个个客人,觉得这种想法没道理。这帮人不像——没一个够得上同一位电影明星打交道的。他不动声色地估摸着这帮子人:“一个是老姑娘——酸不溜丢的那种,这帮人她全看得透。要不,就打赌?她不是个刺儿头才叫怪呐。一个是老行伍——从神色看,倒是个地道的军人。那个年青的妞儿,脸蛋不错——只是也平常,没那股浪劲儿——谈不上好莱坞气派。那个装腔作势、咋咋呼呼的大少爷可不是个正人君子。弗雷德·纳拉科特认为,他像是个倒闭了铺子的生意人。另外那个先生,精瘦精瘦的,一脸狠相,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少见,倒很可能同电影行业有点儿瓜葛。
慢着,船上还是有一个像点样子的客人,就他一个,开小汽车最后到的那个(多棒的汽车!斯蒂克尔海文以前从没有见过,像这种车,得花上几万几万的),他才够格,钱堆里长大的。要是这帮人都像他那样……那才说得通……
真要想个明白的话,是越想越糊涂——本来就是件糊涂事——够糊涂的……
五
小船在礁石中间颠簸前进。现在总算望得见那幢房子了。岛的南侧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边缘延伸为斜坡一直伸入海中。那幢房子就正好位于那里,面朝南,不高,方方正正的,时髦得很,圆形的窗户把阳光充分地引入室内。
这幢房子确实使人感到兴奋——没有辜负大家的向往。
弗雷德·纳拉科特关上马达,小艇载着他们顺利地钻进了岩石和岩石之间形成的一个天然小港湾。
菲利普·隆巴德尖声尖气地说道:“碰上坏天气,在这儿上岸那就难啦!”
弗雷德·纳拉科特乐呵呵地说:“风一往东南刮,那谁也休想上印地安岛。有时候不上不下的,一断就是个把礼拜。”
维拉·克英索恩想:“供应想必很不方便。这一点对一个小岛来说是最糟糕的,看来要当好这个家是够人操心的了。”
小艇碰撞着岩石,嘎嘎作响。弗雷德·纳拉科特跳下船,他同隆巴德搀扶着其他的人下了船。纳拉科特把小艇牢牢拴在岩石上的一个环上,随后引导大家登着岩石上凿出来的石级。
麦克阿瑟将军嘴里说着:“好地方,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他心里并不平静!真见鬼,这鬼地方!
这帮人拾级而上,来到上面一层的平台,精神才稳定下来。在这所房子洞开着的房门口,一个端端正正的男管家正等着他们,他那副一本正经像煞有介事的神态,使这帮人更稳定了些。此外,这幢房子本身确实是再动人不过了,站在平台上欣赏海岛上的绮丽风光,真是壮观……
男管家走过来,微微躬着身。他细高条,灰白头,十分体面。管家说道:“请这里来。”
宽敞的大厅里,酒已摆好,成排成排的瓶子。安东尼·马斯顿精神有些振奋了,他刚才还一直在想着,真是一出莫名其妙的把戏,不对他的胃口!老家伙巴杰尔把他弄在里头,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话又得说回来,这些酒是不错的,冰也不少。
这个男管家什么的家伙方才说什么来着?
欧文先生……不巧,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关照好了……要啥有啥……现在是否到各位的房间去?……八点钟开饭……
六
维拉由罗杰斯太太带上了楼。这个女人推开了甬道尽头的一扇门,维拉走进一间讨人喜欢的卧室。有一扇大窗户正好在海的上方,另一扇朝东。她立刻高兴得呼唤了一声。
罗杰斯太太问:“小姐,还要什么吗?”
维拉向四周扫了一眼。行李已经搬进来,而且打开了。房间的另一边是浅蓝色瓷砖铺成的浴室,门开着。
她当即说道:“我看,不用了。”
“小姐,要是想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既平板又单调,维拉好奇地望了望她。真是少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的女幽灵。头发往后一把抓,穿着一身黑。模样儿倒体面极了。就是那双眼睛,出奇的亮,而且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
维拉想道:“她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对了,就是这个——这个女人害怕着呢!
看上去,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的女人。
维拉感到脊背上一阵轻微的发冷。这女人究竟害怕什么呢?
她高高兴兴地说道:“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罗杰斯太太说道:“不,小姐,我什么也不明白。我知道的只是各位女宾和先生们的一份名单,还有哪位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道:“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巴着眼睛说:“我没见过欧文夫人——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真是少见,这姓欧文的一家子!维拉想着。
她大声说道:“有多少当差的呢?”
“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现在,这幢房子里有八个人——加上男主人和女主人则是十个——而只有一对夫妇供这些人使唤。
罗杰斯太太说道:“我是个好厨师,我男人管家也能干。当然,我其实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维拉说道:“那么你能忙得过来?”
“行,行啊,小姐,我能行。如果经常请客的话,估计欧文夫人会添帮手的。”
维拉说道:“我想会吧。”
罗杰斯太太转身走了。她脚步轻盈,寂然无声,就像一个影子似地挪出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点不安,一切——多少有点奇怪。欧文两口子缺席,幽灵似的苍白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帮子客人!这些客人本来就稀奇古怪,少见的大杂烩!
维拉想道:“我真希望我见到过欧文他们……我真希望我清楚他们是怎么样的。”
她站起来,不安地在房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间完完全全照时兴式样装修起来的无可挑剔的卧室。锃光刷亮的镶木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浅色辉映的墙壁,四周镶嵌着电灯泡的大镜子。壁炉架朴素大方,只有一大块按时兴式样雕刻成狗熊形状的白色大理石,中间镶嵌着一只座钟,上面有一个发亮的克罗米镜框,镜框里是一大块羊皮纸,上面写着一首诗歌。
她站在炉台前看着这首诗歌。原来是托儿所里流传的儿童歌谣,早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记住了。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八个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七个印地安小男孩,伐树砍枝不顺手;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六个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飞来一蜇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五个印地安小男孩,惹事生非打官司;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印地安小男孩,结伙出海遭大难;鱼吞一个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三个印地安小男孩,动物园里遭祸殃;狗熊突然从天降,三个只剩两。
两个印地安小男孩,太阳底下长叹息;晒死烤死悲戚戚,两个只剩一。
一个印地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确实,这不是印地安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坐下,望着海。
这海多么辽阔!从这里望出去,哪儿也看不到边——就是若大一片茫茫天水,落日余晖,碧波涟漪。
海啊……今天是如此的平静——有时又是那样的狂暴……就是这个海把人拖入深渊。淹死……发现淹死了……淹死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记得……她不愿想到这个!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七
阿姆斯特朗大夫到达印地安岛时,太阳正好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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