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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由淮军和戈登的“常胜军”组成的联军攻打苏州时,李鸿章为减少伤亡,策反了同太平军守将慕王谭绍光不和的八个将领。在戈登的担保下,他允诺只要取了谭绍光的首级,开门献城,则必为八人论功请赏。
可惜,当清军诱降成功,兵不血刃地拿下苏州时,八个降将和所有太平军却被斩杀殆尽,气得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戈登提着洋枪要找李鸿章算账。
庚子国变,时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奉命北上收拾残局签订条约,临行前在香港秘密会见了港督卜力。
李鸿章单刀直入:“英国希望谁做皇帝?”(彼时慈禧已位居八国联军开列的战犯名单之首)
卜力:“如果光绪皇帝对这件事(拳乱)没有责任的话,英国不反对由他出来继续维持统治。”
李鸿章追问:“我听到一个说法,说要是义和团把北京的各国公使都杀了,列强就将出面干预,宣布立一个新的皇帝。若果然如此,你们会选择谁?”
停顿了一下,李鸿章盯着卜力的眼睛,意味深长道:“也许是个汉人?”
一代人办一代事,亡清的重任还落不到裱糊匠身上。太极图另一端人选的轮廓,徐世昌已隐隐约约地看到了。
迷路不是没有方向,而因方向太多
事物总是从一个极端发展变化到另一个极端,至阴即阳,至阳即阴,譬如昼夜交替,循环往复。因此也可以说,曾国藩就是袁世凯,袁世凯就是曾国藩,看似相反,实质无二。
大头还记得第一次见曾国藩时,老头儿长相拙朴如农夫,身边一只青藤箱子,长袍上沾着油渍,完全不似一品大员的模样。
而这正符合袁世凯对他的想象。
权术崇拜早已融入国人的生活,阴谋论成为衡量世相百态的唯一矩尺。人们口耳相传着关于曾国藩的神话,在书商的推波助澜下,距离真相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女生恨不得毕业就嫁入豪门、男生巴不得有内幕消息一夜暴富的投机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注定学不了曾国藩。
曾氏之学类似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做长线。曾国藩一辈子都在强调勤与恒(身勤则强,逸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忘则乱;军勤则胜,惰则败),说无论什么事,要想做成样子,必须有两点,一是规模,一是精熟。而这两样,都从勤与恒中来。
当然你会说,这有啥稀奇的?小学思想品德课就天天听类似的碎碎念。
的确,老曾给的“成功秘笈”知易行难。他不厌其烦地告诉你“所以卓越古今者,由其每治一事,处心积虑,不达目的决不止”,“凡全副精神专注一事,终身必有成就”,甚至连“不讥笑人,不晚起”这么迂直的话都抛出来,就是告诉你在中国这坛大酱缸里要想排除干扰矢志不渝,何其之难!
当看到京浙会的小姐都开奔驰上班时,你还能继续淡定地埋头做好手上的工作吗?
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灵心一动、当下了悟的真理,甚至在艺术上,也如费里尼所说,“为了逾越常规,才需要严格的秩序”。
曾国藩坚信这一点,所以忍耐到底,徐图自强,不为人言所动。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怀才不遇时,以“耐冷”为要;贫困交加时,以“耐苦”为要;应酬繁多时,以“耐劳”为要;遇到同辈以声气得利、晚辈以干请得荣时,以“耐闲”为要。
至于“术”的层面,曾国藩虽也归纳总结,但从来就不是他研究的重点。
因此,老曾的文章,读来质朴实在,有种你正急匆匆赶路,一好心的老农在旁边吆喝“小伙子,留神前面有坑”的亲切感。
世事如棋岂能尽知?但求步步为营、苦心耕耘而已。
晚年的曾国藩半是无奈半开玩笑地对弟子郭嵩焘说,等他死后,墓碑上就刻六个字:不信书,信运气。
诚如斯言。
徐世昌认定袁世凯可交,也是看重他那股闯劲和韧性。这一点在年轻时尤为重要,曾国藩就经常劝勉家中子弟:“少年不可怕丑,须有狂者进取之趣,此时不试为之,此后必将不肯为矣。”
在谈到“刚柔”问题时,徐世昌认为,太刚则折,太柔则废;至刚无刚,至柔不柔。刚柔并济是理想状态,但能做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又有几人?
袁世凯则深信“至柔可以克万物”。
徐世昌却告诉他,曾国藩不会这么说。
很好理解,湖南人霸蛮。
曾国藩认为柔弱本身无法制胜,必须包含雄奇之力。比如你不能看到瀑布雄伟就说水的力量很大,水本身是至柔至弱的,之所以能产生力量是因为有势能。
心念及此,徐世昌心里咯噔了一下:也许这正是二者的差别!一个强阳弱阴,阳体阴用(保清的曾国藩);一个强阴弱阳,阴体阳用(亡清的袁世凯)。
如果说“寓深雄于静穆之中”的曾国藩在人生的尽头栽到了天津教案上,那么,“负阴以抱阳”的袁世凯会怎样?
徐世昌还看不透。
他唯一能看透的是一个趋势:从兵为国有到兵为将有。
为什么《走向共和》里的袁世凯总喜欢说“知我者,菊人兄也”?
因为知袁者,徐世昌也。
大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一封永定河河道周馥(1837—1921)写给李鸿章的推荐信。被举荐人是袁世凯。
周馥和袁保龄曾同为李鸿章帐下幕僚,私交甚好。袁保龄见侄子在家乡花光了积蓄,又没考上举人,有心帮他一把,但自己写荐书有请托之嫌,便让周馥出面。
李鸿章时任直隶总督,炙手可热势绝伦。这封信的分量有多重,不难想见。
徐世昌的看法同袁世凯如出一辙:李鸿章帐下进士如云,你要不是个举人,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可大头只是个秀才,还是买的。所以,平台虽好,齐大非偶。
袁世凯的想法是投奔时任浙江提督的吴长庆,叙述一番后,徐世昌然其说。
乱世即将到来,千言万语都浓缩在四个字中:兵为将有。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南下途中,经过上海。
古来成大事者必有三项过人之处:爱才如命,挥金如土,杀人如麻。第一条自不待言,而后面两条,大头更擅长使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收买不了的人十个里有一个就不错了,因此,武力消灭是迫不得已的下策。
上海滩遍地都是黄金,可袁世凯没找着钱却找到了真爱——晚清果然不是一个平庸无奇的小时代。
十里洋场的繁华还来不及欣赏,盘缠便即将告罄。袁世凯宅在旅店心急如焚,崩溃得直用他那颗大脑袋撞墙。
一个冬日的午后,寂寞的大头在闲逛时禁不住诱惑,钻进了一家妓院。
穿过嘈杂的人群,从天井向二楼一处僻静的角落望去,一个身着白色旗袍的女子侧倚着栏杆,正静静地练笛。慵懒的阳光将空气里的尘埃打得颗粒毕见,沐浴着光辉,女孩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
乍见之下,袁世凯站住了,像被电流击穿全身。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摇镜头全景式地展现了他内心莫名的惊喜,好似纳兰容若猛然间又见初恋情人时的“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大头心道:“如果世间真有曹子建笔下‘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之人,那一定是指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叫沈玉英,苏州人。为了她,袁世凯床头金尽,两人坠入爱河。
人言婊子无情,但沈玉英是真爱袁世凯。
大头年轻时身材尚未发福,除了头大一些,整体上属于一表人才。再加上能说会道,天生把妹达人,沈玉英被哄得死心塌地,拿出私房钱给大头当盘缠,劝他早离上海,另谋出路。
爱情不是张嘴奥迪伸手迪奥,而是昙花一现的梦幻泡影。真正走到最后的,是情义。沈玉英让杜十娘不再是传奇,更羞煞了一帮拜金比拜佛还虔诚的上海女人。离别前,玉英备酒送行,含泪对大头说:“你走以后,我就出钱赎身,搬出青楼。切记努力功名,不要相负。”
大头指天誓日,挥泪而别。
由于中法关系日益紧张,沿海戒严,庆军六个营已移防至山东登州。袁世凯一路向北,在途中结识了阮忠枢。
阮才子后来成为袁世凯三大笔杆子之首,另外两人夏寿田、张一麐虽亦受倚重,但终不敌阮忠枢和大头几十年的交情。
阮忠枢作文,常常挥毫而就,所拟文稿“最当袁意”。袁世凯的奏章书信,大多出自其手笔,甚至连朝廷的御旨,也时由阮来起草。
而同时,阮忠枢又是一个喜欢打麻将抽鸦片的旧式文人,剪了辫子可以直接去演《书剑情侠柳三变》。大头有重要公文需要他拟写时经常找不到人,派家仆去寻,不在烟馆就在妓院。
找到了人也不耽误事,用腰带把自己捆在椅背上,写好文章继续寻欢作乐。
1881年5月,袁世凯来到山东登州,正式投入吴长庆营中。
事实上,庆军虽说归淮军管,但因不是嫡系部队,不受待见,吴长庆和李鸿章基本貌合神离。
庆军的前身是吴父在老家办的团练,发展到五百人后被淮军收编。
然而,团练不是团购,下个单就不管售后。一帮人都是乡里乡亲走到一起的,管你是李鸿章还是李鸿藻,人家只认吴长庆。
更何况,你直隶总督是从一品,我浙江提督也是从一品,听你调度那是服从安排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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